蝉时雨+番外(44)
他伸手揉了时隐的头发:“小朋友,你也谈个恋爱吧,谈个恋爱你就不会那么冷。”
“谈个屁。”手被拍开,纸团被揉起来扔进垃圾桶,“没那功夫。”
实际上,他现在甚至有点不太想见到沈浔。
“啧,你看刚才那俩,多好啊。”
时隐都不看他:“刚才那俩好?那俩是同性。”
“同性怎么了?”沈浔蹙眉,看着他的表情有些不可置信,伸手拽住了他,“不是,你是不是瞧不起?”
手腕被箍得有点痛,时隐逃跑的脚步顿住了。
他这是…有点生气吗?
“我不是瞧不起。”时隐吸一口去,重新问了一遍,声音有些发紧:“你确定,同性也没关系吗?如果……是你自己呢?”
这话刚出口,他就已经想到了沈浔的反应。他应该会愣一下,然后像平时一样无所谓地翘着嘴角,说这怎么可能呢。
反驳吧沈浔,说我无稽之谈,说你怎么可能是同性恋……
事实上,沈浔听到问题的时候的确是愣了一下:“……我?”
但他却没有立刻否认,而是认真地想了一下这个问题,想了足足三五秒。
水龙头里有水珠滴落,每一滴都拖得漫长。
时隐的呼吸又滞住了,心里一根根弦紧绷着。就听沈浔说:“我倒是没想过这个问题。”
“不过我要是喜欢,那我就认了。”沈浔抿唇认真道,“因为我喜欢的人,一定是天底下最好的人,我管他男的女的,是他我就认了。”
时隐心里的牌阵坍塌了,说什么有分寸,他现在是方寸大乱。
“我认了”。多潇洒的回答。
沈浔就是这样的人。从他们初遇开始,这个人就一直是这样不顾后果,横冲直撞的。救得了小巷里的自己,管得了不良少年,甚至还敢徒手抓匕首,要他出个柜他估计也不是什么难事。
虽然这些并不能证明沈浔是不是和他一样,但是时隐的心情还是莫名地变好了一些。
过山车似的,这一整天。他清了清嗓子,说:“我刚才在柜台边看到木雕了。”他回过头问,“我的呢?”
“啊?”沈浔迷糊,“什么你的?”
“……”时隐又不想说话了。
他果然没放在心上。
接着又是坐着一下午,沈浔总算把画画好了。最后一笔,蘸上朱红,轻轻点在唇下,像是不经意的手笔。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笔刷用起来似乎异常柔软,他刷过画里时隐的面颊和嘴唇,却感觉像用自己的指尖触摸到了实体。
见他终于放下笔,时隐紧绷的神经才放松下来:“我看看?”
“欸,等等。”画笔“哒”一声搁下,沈浔突然有点急,“嘶,要不别看了?”
“什么意思?你给我画丑了?”
时隐二话不说已经站起来了,绕到沈浔旁边,视线直直往画上落去。
“欸你别……”
整个背景有大量留白,沈浔把他的头发画长了一些,淡化了皮肤和嘴唇的颜色,倒是把那颗朱砂痣点得鲜红,衬得他整张脸明亮起来,尤为吸睛。
从嘴唇往下,画面升温,手上那束花被映衬到了衣服上,刷着大片大片的暖色调,上面用花体大大地写着一行字。
Bloom of youth.
花样年华。
沈浔试探着问:“怎么样?”
老板走过来看了一眼:“啧,不愧是我们小浔。满意吗小帅哥?”
时隐盯着那行字:“还行吧。”
好一个花样年华,花开得那么恣意,他却不能恣意妄为。
“这副画要挂店里了小帅哥,喜欢也不让拿。”老板笑,对时隐挤眼睛,“但你可以多让他给你画画。”
又闲聊一阵,两人离开画室时已近黄昏。
老板靠在店门口招招手:“没事儿常来玩,你要真等到高考以后,我都不记得你是谁了。”
“画你都收了,翻脸不认人,我回来跟你讨要版权费。”沈浔笑说,一边和时隐一块跨上了摩托车。
今天一天细雨几乎没停过,路上凉,时隐不自觉抱住了手臂。
这个年纪的男生都是只要风度不要温度,最近降温降得厉害,这两人却还穿着夏季的短袖。
前面沈浔低头打了个喷嚏。
“你冷啊?”时隐在后边轻轻踹了一下他的小腿肚。
“不冷。”
“……哦。”就会嘴硬,一阵凉风吹来,时隐搓了一下手臂。
沈浔又低头打了个更大的喷嚏,车身随着他的动作一晃,险些侧翻。
时隐下意识地猛抓一把座位:“操,你行不行?”
沈浔稳住,放开一只手按了按鼻尖:“咳,不知道是谁在想我。”
“……算了。”时隐身子往前挪了挪,隔着手臂轻轻抵上他的后背,热气呼在他的耳边,“我真是欠你的。”
衣料单薄,风进不来了,瞬间就有了一点暖意。
过了一会,沈浔的脊背传来一阵震动,他声音低沉:“我记得你那一百个木雕。”他顿了顿,“但我还没学会雕大帅哥,你再等等吧。”
第34章
画室去了不止一天,时隐僵坐久了,身上虽然不舒服,心里却有一份隐隐的开心,因为除了同桌以外,他们现在还多了一层关系——模特和画师。很多同学出了学校就不认识了,而这是他独一份的,像一个秘密。
开心到忘形了,昨晚沈浔送他回来,他甚至还问了一句:“明天画什么?”
对方却沉默了一秒才回答:“明天啊,明天不画了。到这儿结束了。”
心头那朵飘飘然的云一下又冷却了,变成冰雨降下来,他的嘴角抿成一条直线,然后慢慢向下弯曲。偷得的一点时光结束了,回了学校,他们又会变成普通同桌。
“哦。”他轻轻应了一声,关上了门。
摩托车的声音远去,时隐在黑暗里盯着车灯那一点红光,远了,消失了。
公子又在房间里窜来窜去,打翻了玻璃杯,水泼了一地,他也没心情管。
摸黑洗漱出来,他往床上直直一躺,盯着近处的天花板发呆。公子一点也不安分,在他旁边蹭来蹭去,不停地发出叫声,被他烦躁地推开。
直到湿漉漉的舌尖舔过手心,痒痒的,他才突然想起,今天早晨就忘了给公子喂食,小家伙饿了一整天。
于是他呢喃着说“对不起”,翻身坐起来,急忙去开罐头。
一个沈浔,竟然这样让他失常。
不排斥并不意味着接受,更不意味着喜欢,这一点时隐心里清楚。
可是沈浔那些空话又在给他希望。并不是希望沈浔也会喜欢他,而是希望自己的感情能心安理得,是喜欢他,而不是妨害他。
*
第二天天晴了,温度又有所回升。夏天还没有彻底过去,今早的阁楼又有些闷热。
时隐醒过来感到身上有一层薄汗,便去冲了个凉,出来时却发现手机上有好几个未接电话。
他看到来电人姓名的时候心中一紧,急忙回拨。
一接通,他立刻开口:“浔哥,你怎么了?”
对面的声音懒懒散散:“啊,你终于接电话了。”
“……”
沈浔笑了:“我今天再带你去个地方。”
失去的东西似乎又回来了,也不管他要去哪,时隐唇角不自觉勾了勾,应道:“好啊。”
沈浔还是骑着摩托车来接他,一路上话似乎比平时还要多一点,但都是些不着边际的,比如昨天哪个哪个球队赢了之类的。最后,车在游乐场门口停下来,他说:“小朋友,你先进去,我停个车来。”
时隐望着眼前迪士尼画风的彩色大门,被一群叽叽喳喳排队的孩子惹得心烦,他拧眉道:“你这发什么毛病?”
“国庆节带小朋友来玩,小朋友半价。”
“……”
说完他一溜烟骑着车跑了,剩时隐一个在太阳底下冷着脸等了一会,吓得周围的小朋友绕道走。
“妈妈,你看那个哥哥好凶哦。”
“别乱说话宝宝,我们赶快进去……”
时隐的脸又冷了几度,他真是又疯了一次,要不然也不会答应沈浔来游乐场。
*
沈浔停好车,终于从包里掏出一路上震个不停的手机。
他有一个微信组叫“附中大侠”,寓意早日逃离老师家长的魔爪,远走高飞,浪迹江湖。里边都是他曾经关系最好的几个兄弟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