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横(139)
沈邪愣怔了一下,无奈着笑笑:“你没看到那小朋友老爸那样,厉害着……”
“你打不过他吗?”蒋易睁开眼睛看着他,语气有些咄咄逼人,看了会儿又重新合上眼,睁着难受,都是一层层重影。
沈邪叹了口气:“你不会真以为小孩他爸会真说到做到,打断亲儿子的腿吧……”
“你知道我纠结的不是这个点。”蒋易烦闷着打断他的话,停了会儿,语气愈加不耐烦:“算了不说了,我累了,靠着歇会儿,到了你叫我。”
“嗯。”沈邪点了点头,连忙将肩膀送上去:“靠我肩上睡吧,那车子一抖一抖的别颠着脑袋了。”
“不用。”
蒋易睫毛闪了两下,收了收抱在膝盖上的书包,冷淡着吐出这两个字后,就没再说些其他了。
沈邪怕惹他心烦,也没再继续坚持,只是默不作声将手伸到他靠着的窗户上贴在他的脑袋下垫着。
客车穿过一片片山谷,稳稳当当行驶在如长蛇一般盘踞在半山腰的高速公路里。
看着蒋易安静浅睡,或者是假寐着的侧脸,沈邪陷入了一种说不清楚的忧心中。
到现在,那对中年夫妇说的那句“怎么就喜欢上男人了”还一直萦绕在他脑海深处,让他不觉就想到了沈毅恒。
前段时间沈邪听了老姐的话试着和他沟通了一下,结果争吵反而比第一次还要更加厉害。
沈毅恒说他绝不接受,沈邪同样不可能让口。
这对除了沈邪高考填志愿时产生过一点分歧,其余时间相处都挺好的父子彻底闹急了眼。
沈邪从来没给蒋易提过一丁点家里人对他们这段感情的反对,他不想给蒋易任何压力。
他只想在蒋易某一天突然意识到是不是应该要征求一下长辈们的意见之前,将一切问题都处理妥当。
到那时候,他才可以握着这心尖肉的手,利利落落说一声:放心吧,我家里人没问题。
可是现如今看来,这条路走起来似乎有点难……
哎——
沈邪兀自叹了口气,指腹在蒋易鼻头上挠了两下,低下头,吻了一下他的额头。
隔了一条走廊和他们对排的两大妈啧啧的啧了两声,说了句“现在年轻人真不挑”之类的风言风语。
沈邪下意识抬起头看过去,目光如炬。
那两大妈让他盯得眼神有些飘忽,若无其事将头朝向对方继续聊着天,脸上的表情分明就两个字:不耻。
沈邪才刚重新将目光收回来,坐在外面的那暗棕毛衣大妈就阴阳怪气来了句:“注意点影响行吗,恶不恶心——”
也不知道是在说谁。
沈邪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蜷了两下,冷冷道:“恶心干呕那可严重了,前面一点好像有个市妇幼保健院,这边建议下车去看一眼。”
同样不知道是在说谁。
毛衣大妈立起身子要开骂,侧首一瞟沈邪手背上有些暴起的青筋,不知道脑补了些什么,脸色阴沉着回过头,低声骂了几句。
沈邪兀自冷笑了一声,回首过来盯着蒋易看了片刻,大手虚空着覆在他微微合起的眼睛上,仿佛在替他遮住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离客车开进隧道还有半米远的时候,沈邪才慢慢收回手,安静着重新放回膝盖上,依稀又听到了有人说“两男的,害不害臊。”
沈邪在一片漆黑里微笑,臊/你妈的,怎么那么多话逼……
回来时,韩媚和倪姐已经把沈悦清留在屋里的遗物收拾得差不多了。
她的东西本来就没多少,除开一些烟火生活用具,稍微私人一点的笼笼统统也就收了两箩筐。
“这些都是要拿去处理掉的,”韩媚忙得一身汗,指了指两箩筐东西,看着蒋易:“还有倪儿整理出来堆在客厅里的那一堆,你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想要挑出来留个念想的。”
蒋易环顾了一圈沈悦清已经收拾得空荡荡的房间,摇摇头:“不了。”
这些东西都是沈悦清生前一直用着的,现在人不在了,东西也得全部一块给她“寄”过去。
她在那边缺了什么都不合适,毕竟也不知道究竟要“住”多久才回来。
“那行,”韩媚点点头,想了想,又指着沈悦清衣柜旁一大约有半个正常成年男子那么高的保险柜,说:“清儿这只柜子里不知道装了些什么,你看知不知道她的密码打开来看一下,如果实在不行,回头只能连着保险柜一块处理掉了。”
蒋易应该是知道密码的。
沈悦清告诉过他,说她对数字极其不敏感,几乎所有的密码清一色就六个数字:123456。
最简单的密码才是别人最不容易猜到的那一个。
沈悦清说这话时,表情得意得不可一世。
蒋易兀自笑了一下,喉咙里特别苦涩。
“我试试。”他说着,走近那只保险柜,在密码栏输了123456。
开了。
韩媚笑得有些心酸:“这简单粗暴鬼丫头。”摇摇头,弯腰抱起一只箩筐出卧室去了。
沈悦清的保险柜里没什么重要物品,锁着的全部都是这些年来蒋易送给她的或用过,或没用完的一些物品,理得整整齐齐。
蒋易一件件翻着,看得有些泪目。
立在他身后的沈邪拉长袖子,绕了半圈胳膊在他眼睛上擦了一把。
“就不能给张纸巾吗?”蒋易没回头看他。
“我就是你的纸巾啊。”沈邪从背后抱住他的腰温声道。
蒋易叹了口气:“能用来上厕所吗?”
“能,”沈邪蹭了蹭他的耳朵:“只要你高兴,怎么样都行。”
蒋易扯了扯嘴唇,回过头来继续在堆满了各种东西的保险柜里翻着。
突然,一个塞在角落里的白色文件夹吸引了蒋易目光,他拿掉压在文件夹上的一只盒子,捡出文件夹打开。
一张病历单,一份受益人处端端正正备着他名字的保险单。
两份纸上的内容相差巨大,时间却隔了也就一星期。
也就是说,沈悦清在得知自己病况后,就想到了要给他留这份保险。
——我想买份保险。
——怎么突然想到买保险了?
——总觉得自己哪天没准就挂了,想着多少也给活着的人谋点东西。
……
原来她当时说的都是真的,她真的知道自己已经快不行了,可是那时候他还什么都不知道……
胸口突然闷疼起来,蒋易抓着这两份单子,瞬间崩溃哭了出来。
操/他妈的娘炮吗,怎么老是说哭就哭——
蒋易突然很不待见自己,很嫌弃自己。
就一傻逼,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想不到,等他妈的人都不在了才后知后觉……
蒋易持续的不待见着自己,很嫌弃着自己。
很待见他,更不可能嫌弃他的沈邪也看到了这两份单子上的内容,收紧双臂,抱紧了这让沈悦清放在心尖上疼了短短一生的男孩子……
“邪神,这样不太行吧。”
智尔看了看对面幼儿园,和沈邪并排站在一颗老槐树下,脚边是一只装满了荧光棒棒糖的大纸箱。
沈邪没顾上招呼他,心里头慢慢琢磨着,一幼儿园怎么着也有两三百个小朋友,半小时内弄出两三百根荧光棒……
应该差不多了。
“从小这些小朋友就被爸爸妈妈教育不要随便接陌生人给的东西,”智尔继续念念叨叨着:“所以……”
“所以咱两不是陌生人,咱两是警察啊,”沈邪拍了一下智尔肩头,也不知道哪来的自信,露出标准六齿笑:“你看看,警察叔叔面带微笑的,多值得信赖——”
智尔靠着槐树,一脸苦逼的扶了扶额头。
十分钟前,已经完成“升级流”被调到汪队支队的沈邪突然回来办公室找到他,让他下班后帮着一块来幼儿园给小朋友发糖。
问其原因为何就找他,沈邪真诚的说:因为你看上去就很大哥哥,面相十分有小朋友缘。
一下班,智尔便让他拖着过来了。
并且为了让他们看上去“特别值得信赖”,还特地没换制服,这样的身份能让家长小孩们都要多一分信任,到时候发起糖来更方便。
“我就挺好奇,怎么突然要给小朋友发糖了,”智尔问:“突然想要来两件好人好事了?”
“这你就别问了,回头请你吃饭,”幼儿园的门一开,沈邪就赶忙抬起那箱糖果径直走过去,头也不回的招呼他:“干活了哥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