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横(110)
“把伞拿上,回头淋湿了。”倪姐说。
“谢谢。”蒋易把伞撑开,简单点点头后,转身融入了夜色中。
倪姐杵在原地没动,等他完完全全转过街道后,才像是想起些什么,站在原地失声痛哭出来。
街口坏了的路灯还没修理,每走几步便是一片阴影,踩在滑溜路面上一不小心就要摔倒,蒋易微微蹙着眉,总感觉心里头堵得慌,无端的十分烦躁。
接近住楼时,面前有个人影晃了晃,蒋易停住脚步定眼一看,是韩铭。
韩铭没撑伞,头上肩膀上落了好几粒融雪,乳白大衣的细细绒毛尖有些润湿,看着像是已经在这等了很久了。
确实也是等了很久。
看到蒋易,韩铭主动上前来,将手里提着的一只浅蓝色小袋子递上前,口吻一如既往的温和:“送给你。”
“这是什么?”蒋易开口有些冷淡。
韩铭笑笑:“草莓干。”
“无功不受禄。”蒋易呼出一口热气:“你自己留着吧。”
“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韩铭没收回手,继续微笑着看他。
“不是什么贵重东西那也叫无功不受禄,我不要。”蒋易说完,侧过他要进住楼里去。
韩铭微微叹了口气叫住他:“那算咱两认识的一个媒介行不行?”
蒋易回过身看着他,不客气的发出灵魂提问:“我为什么一定要和你认识?”
韩铭怔了怔,垂头无奈苦笑片刻,道:“不认识,如何更进一步探讨文阿姨的病情?”
蒋易没说话。
韩铭轻声问:“这样总行吧?”
顿了片刻,蒋易轻轻点了一下头,拿过来那只浅蓝色小袋子,头也不回的走进住楼里,爬上楼梯不见了。
韩铭立在原地看了会儿,转身也离开了。
大概三分钟后,已经徒步快要走回酒店的韩铭便在微信上收到了蒋易发过来的一百元红包。
“……”
韩铭怔怔,半晌无奈摇了摇头,发过去一条消息。
_就不能给我一个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机会么?
这条消息发出去好久也没等来回应,韩铭回到酒店简单冲完澡,走到沙发旁捡起手机一看,半分钟前收到了蒋易回复。
_用的什么比喻……
韩铭看完这条回复,站在原地乐了半天,手指在键盘上戳了几下,想想又删掉,心情格外舒朗的放下手机,打开笔记本和叉/叉心理学书,一遍遍琢磨着丽姐的病况,或者说蒋易的病况应该要怎么治疗。
巨大落地窗外,白雪掩映下的夜色十分安详。
长达四个半小时的手术时间,沈邪已经接到两份沈悦清的死亡通知单,也陆陆续续来了好几个沈悦清朋友,一起守在手术室门口焦灼的等着。
这帮人中,沈邪也只认得韩媚,简单给他们打了声招呼,便拉着她在一旁聊着天,试图缓解一下心里的沉重和焦灼感。
“我们几个和清儿玩得近的都知道她有很严重的肝病,但在接到倪儿电话时……”韩媚说到这已经泣不成声,终年冷静平常的面庞上一阵阵痛意。
沈邪轻轻拍了拍她肩膀,无言自懂自能体会。
漫长的手术总算结束,沈悦清被推出来时,整个人已经虚弱得不成样子,大家一团围上去,眼神心疼又焦灼。
一帮人陪着护士把沈悦清转进普通病房后,罗医生才摘下口罩,轻轻擦了擦额上汗滴。
“如何?”韩媚焦急地问。
“暂时是没什么问题了,”罗医生看着她说:“不过还是那句话,主要还得看病人自身情况。”
韩媚五指插/进头发里,面色疲累而痛苦。
“去看看清姐。”沈邪说。
进来病房时,沈悦清已经清醒过来,正半坐在病床上一个个安慰着比她还哭得厉害的朋友。
韩媚无言扑上去抱住她啜泣了好久才轻轻放开手,眼眶兜不住泪水的看着她:“清儿,你受苦了。”
“我还是习惯你向来一副冷冰冰谁都不爱搭理的样子,这样突然深情了怪吓人。”沈悦清忍着痛身疼痛,对她笑着,也对守在身边的其他朋友轻松笑着:“好了都别哭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以少欺多怎么着你们了,都别哭了啊。”
“你还说我,”韩媚泪眼婆娑的看着她:“我还不是习惯你横眉竖眼,嘴里头草天日地那股泼辣劲,如今一个病秧子,看着都让人心里头不舒服。”
沈悦清笑笑没接话,视线越过一个个哭得稀里哗啦的朋友,抬头看着站门口边的沈邪。
把稀里哗啦的朋友们一个个劝好劝离开后,单人病房里就剩下了二沈两人。
“小易不知道的吧?”看到这次这么兴师动众了,沈悦清心里格外没底,特别怕蒋易也跟着一块知晓了。
沈邪走过来,坐在床边一把椅子上:“他要是知道了,现在守在这里的能只有我吗?”
“那就好。”沈悦清松了口气,半晌歉意的笑着:“又让你破费了。”
“没有的事,”沈邪替她掖紧被角:“是你自己的费。”
“我还哪有什么费来破,”沈悦清笑着:“我就那么点积蓄,早花完了。”
沈邪没说话。
“这样吧,让我给你还现金我肯定是无能为力了,”沈悦清说:“我现在住着的那房子是我自己买的,等我离开后,我把它过给你,你要怎么处理都……”
“闭嘴吧你,”沈邪指腹轻轻戳了一下她的额头,表情看上去有些愠怒,但更多还是某种说不出来的恐惧:“离什么开,这小破城就是你的家,你要去哪?还有,你那破房子我才不要,你自个留着去住,我沈邪还没穷到要逼着你拿房子来做抵押还我钱的地步。”
沈悦清兀自叹了口气,无奈苦笑道:“我知道沈警官是个土豪,但是有些东西总是要还清的,你不能让我就是去到那头,也背着一屁股的债吧……”
“你差不多得了,还没发现原来你这人这么罗里吧嗦,”沈邪打断她的话,过了半天才接着说:“或许你说的也没错,有些东西总是要还清,其实我也有欠你的东西啊,你看你从小保护着蒋易长大,让他完好无损来到我身边,这十几年护者之情,我还欠着你呢,两相比较,你真没觉着你比我还吃亏吗?”
沈悦清清楚他这是想让自己心里头别有多的其他想法,兀自笑笑,半开玩笑半认真道:“我吃亏,吃亏死了,护了这么多年的好白菜你一来,说拱就给我拱了。”
“是吧,”沈邪哈哈笑了笑,半晌笑意渐渐敛去,正色的问她:“你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或者是想做的事?”
沈悦清呆了片刻,有些自嘲的笑着问:“临终愿望清单么这是?”
“又在胡说什么,”沈邪蹙眉说完,笑着温声道:“我的意思是,蒋易这不是马上要放寒假了么,那时间一抓一大把,让他陪着你也到处去走走呗。”
“你……”沈悦清停了会儿,摇了摇头:“不用了,我现在多生了一根懒筋,哪也不想去,何况小易明年要去参加提前高校招生考试,假期哪有那多时间,再何况,你能放心把你的小白菜借给我?”
“我能有什么不放心的,你就去走走吧清姐,”沈邪笑道:“去走走说不定那些鸡/巴癌细胞就自己滚回去了呢。”
“看情况吧。”
沈悦清笑了笑,她真的一直都还挺想让蒋易陪着她出去走走,以前因为种种原因没能有机会,现在又因为病情反反复复的更没机会。
癌细胞滚不滚回去她也不在乎了,如今心里最大的牵挂就是蒋易,如果她以后离开了,蒋易又要如何分出心来照顾丽姐?
想着想着,她在心里暗暗下定了一个决心,如果一定要离开,那在离开之前,总要留给蒋易一个好好喘气的机会……
有了沈悦清和丽姐两急需治疗的病人的折腾,又要时刻提防着三天两头美国中国两头飞的韩铭有没有在借口治疗丽姐的时段里暗戳戳泡他的人,还有其他各种各样的碎事,沈邪在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除了每天照常上班,空闲时间基本没有能够自己支配的部分。
人一忙起来往往就感觉自己握在手头里的时间像是泛滥的洪水,忙忙碌碌间哗哗哗的溜得很快。
蒋易打过来电话说他考完试已经放假了时,沈邪正准备去一楼大厅给沈悦清排队取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