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向南吹(47)

顺着穆梁的目光，沈也回头，就看到陆培中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他的书包，长长的手臂垂下来，拉着书包带子一晃一晃。

也没有走过来的意思，也就说意思是让沈也自己过来拿书包。

沈也看了看穆梁，对方点了点头。他坦坦荡荡走过去，背后是他的光，要溢出来似的，也像是长了翅膀。

陆培中的天使走过来，是他得不到的天使。他总是会觉得难受，因为自己够不到，因为根本就不属于自己。

沈也喜欢笑，虽然有时候也不是真的发自内心。他的脸上总是挂着笑的，以至于年纪轻轻的就有了细细的一条鱼尾纹。

“喏，他来接我吃饭。”虽然沈也装出不耐烦的样子，像是“我都说了不要”的态度，可是脸上的表情是无法掩饰的，“说是想见我。”他说。

穆梁作为一个现在当下此时此刻的旁观者，他不知道陆培中是什么样的心情。只是看见，陆培中把书包递给沈也，他们说了几句话，沈也还是笑着的，挥了挥手说了再见，两人就告别。

猜不出来，因为根本不了解陆培中。

沈也一手拎着书包，另一只手牵穆梁。像个小大人似的。可是细看又像个孩子，走路有些一蹦一跳的，嘴里还哼着歌。

“怎么，开心啊？”穆梁问他。

“当然咯，男朋友请我出来吃饭，怎么会不开心？”沈也一边说着，牵着穆梁的手还一晃一晃的。明明还是小朋友。

“刚才那个，是你同桌啊？”穆梁心里明明有答案，可是明知故问。

“嗯，对啊。”沈也没有什么好遮掩的，“就是我一直和你说的，陆培中。”

“就是那个想出国，但是爸妈非让他留在香港的男孩子？”穆梁的本意是想问问清楚，毕竟时间久了，记忆也有些模糊。

可是沈也小朋友就不这么想啊，少年人联想力丰富，思维一发散就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喂——”在一起时间久了，某小孩的胆子也就大了，他竟然敢捏穆梁的脸颊，然后用指腹揉搓，一直到某人不耐烦了才消停。

还是有些咬牙切齿，眉头和鼻子都皱起，眉毛像是在跳舞。

“怎么，你还想要再找一个年轻的？”沈也吃起无名醋来。

怎么会，怎么可能想要再找一个。穆梁的理想型其实早年并不是像沈也这样的年轻人。他年轻的时候喜欢比他年长的、可以照顾他的人，也许和早年的家庭经历有关系。

可是遇到沈也之后，他就是他的理想型。年轻，有活力，同时也成熟，有思想，会照顾人，也因为类似的经历对穆梁有共情，可以理解他。

寻得一人共度余生，不易。

可是偏偏要逗他玩，想要看他假装生气的样子。就甩开他的手，直愣愣往前走，边走还边说：“是啊，偶尔也想换换口味。”说得好真真的，要不是沈也了解他，说不定还就信了。

算是一种情趣吧，也有心情陪他一起演戏。穆梁并没有走快多少，沈也跟在他后面，脚步虽说有些急促，可是并没有走多快。

两个人也不说话，可是满上都是笑着的，虽然对方并不知道。

沈也去抓穆梁的手，也没有很认真地抓，穆梁在指尖相触的时候就甩开他的手，也没有很认真地甩开。

你来我往，最后就变成了沈也像捉小鱼似的要来抓穆梁的手，穆梁又滑溜溜地抽出手逃开。

一直走到店附近，沈也的手被穆梁一把抓住，两个人总算不再玩幼稚的游戏，准备乖乖吃饭。

沈也还是一样贴心，会把碗筷用热水烫好再给穆梁。上了菜，也会把看起来好吃的放到对方面前。乖乖烫好菜，夹到一个碗里，等到碗里满满的都是他的爱了，就把他的爱给穆梁。

穆梁也不再像以前一样扭扭捏捏，现在是坦坦荡荡接受来自男朋友的爱。他是真的饿，所以一直埋头吃，也没和沈也说什么话。

倒是他，做完了一切，做足了一切，看着穆梁的样子，倒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他从前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实在有些事情没办法开口的话，穆梁这么聪明，他会问。

可是现在，沈也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这个问题对于他来说实在是有些困难了。其实他想问的问题很简单——“为什么会突然想起请我吃饭？”

总觉得问出来有些不知好歹的感觉。请吃饭本来就是一件应该感谢的事情，他们是情侣，感谢的话不用说得太多，可是同样不能做“不知好歹”的事情。

被请吃饭又问为什么要请吃饭，就是一件很“不知好歹”的事情。

沈也这顿饭吃得有些不安，虽然他们偶尔聊了几句，也就是学校食堂怎么样，小卖部贵不贵之类的，没有什么是到点上的。

一直到结账，看见别人问同样的问题，沈也才恍然大悟。啊，原来可以这样。

不介意他人的目光，也不介意自己的目光。沈也把手搭在穆梁的肩上，两人看起来关系很好的样子。实际上他们的关系本来就很好。

“亲爱的。”沈也故意用了亲密词，声音还不小，“怎么会想到请我吃饭啊？”

穆梁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不管是对沈也的称呼还是他的问题。他只是说：“想见见你，也想和你吃饭，所以就约你出来了。”

事实也是如此，关于穆金国的事情他想过了，还是不说比较好。复杂的事情和小朋友解释起来太麻烦。

“因为我想见你。”

“就这样？”

“嗯，就这样。”

☆、第 51 章

突然有一个紧急会议，没来得及把沈也送到校门口，还是让他自己走回去的。穆梁觉得有些愧疚。

原本还想自己回去的，合作伙伴的语气很急，直接让自己的司机过来接他。电话里不肯说是什么，模糊讲了一些，穆梁猜测大概是交易案出了问题。

现在进度已经到了集团审批，如果出现问题的话，就是集团内部或者外部有压力。当初同意方案很快，那就有可能是穆金国在外部施压了。

头大，一个头两个大。

作为儿子，他抗拒面对穆金国，也抗拒穆金国。凡事好像只要有他插手，就不会有任何好结果。

作为一个公司的一把手，虽然没有很大的权力，可是交易案合同都签了，一切进展很顺利，虽然有那么不足为提的小困难，可是在最后出现问题，谁都不会开心。

一路上穿过车水马龙，好像被隔绝成两个世界。

车里安安静静的，穿着便服坐在高档的皮革上面总觉得怪怪的，有一种小白脸被大总裁接到金屋的感觉。

防爆膜贴得很暗，外面看不到里面的样子，可是里面看外面却是清清楚楚。高档轿车隔音足够好，只能听到行驶时车轮均匀地跑在地面的声音。

穆梁只能猜测外面的声音。靓丽的少女们肩并肩，笑容洋溢，是青春的朝气，走路也像踩在云上，看上去轻飘飘的，可是实际上每一步都有力。

也有看起来是OL装扮的，她们脸上没有笑容，行色匆匆，尽力把包靠近自己的身体，像是努力想要飞起来。应该是中午吃完饭，想要快点回去赶工作。

也有蹒跚的老人，他们手牵着手，一点一点走。时间好像在他们这里慢下来，就连阳光也不舍离开他们的身体。

每个人都像是一个车轮，有的人已经到了终点站，有的人力量正盛想要大展宏图，而有的人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穆梁好像一个局外人。外头轰轰响，每个人都在热火朝天地飞驰，只有他，在二十八岁的年纪，慢悠悠地走着。

这是他的私心。他不想过什么世俗认定的成功生活，他只想当世俗认定的“废人”。和爱的人慢慢悠悠过一生，做一点小生意，能去想去的地方，养一只猫或者一只狗，或者一只猫一只狗。

每天早上谁都不愿意起床遛狗，谁都不愿意给猫铲屎，可是谁都嘴上抱怨着去做。这样太过于平常的生活，甚至在艺术作品中有些枯燥的生活，正是穆梁向往的生活。

还是不免投入匆忙，进了国贸大厦也变成行色匆匆的人，迈长了步子回办公室换衣服。

心里是烦躁的，做事就也是烦躁的。平常系领带都是一分钟之内完成的，现在怎么弄都弄不好，要不就是系错了，要不就是系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