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对头每天都在黏我(133)

戎玉本以为应当是季礼读书的心得,没大在意,垂头去捡,却冷不防被笔记本上的文字吸引了注意力。

6月13日

为什么还是控制不住触手,这也是遗传吗?

因为这个,他们不要我了吗?

6月16日

第九条,要长出第九条。

才能完全控制住。

可我只有四条。

我讨厌它们。

6月19日

水里很冷。

明明温度很正常,可还是很冷。

6月20日

切掉了一条触手。

很疼。

是不是要全部切掉,才能出去?

7月1日

又长出来了。

他们说的对,我像是怪物。】

戎玉愣在那儿,明明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向后翻了几页。

他明知道自己不该看,可还是被这上头的话吸引住了。

深蓝色的墨迹。

稚嫩却清晰优雅的字迹。

透过这样的字迹,仿佛就能清楚地看到留下字迹的、小小的季礼,坐在巨大冰冷的皮椅里,两条小小的腿悬在半空,触不到地。

日记的主人很清醒,也很平静。

正是因为这份平静,才更让人难过。

——他是真的,在讨厌自己。

【12月23日

已经读书读腻了,他们送来了模拟舱。

年龄不够进入机甲对战,只能玩一玩战术推演。】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关于战术的心得,只有偶尔零散的一两句,依旧是当初的模样。

【2月20日

很久了,好像已经不会说话了。

很想出去。

3月1日

会有人会带我出去吗?

第八条已经出来了。

丑陋、很凶、还很冰冷。

像这里一样。

4月2日

出去了,也没什么区别。

“戎玉。”

戎玉愣了一下,抬起头,瞧见正拿着一件外套的季礼,忍不住愣了一愣,下意识想要把手里的笔记本藏起来,却还是被发现了。

季礼的面色一下就变了:“你……”

戎玉慌忙把日记本合上,慌忙解释:“对不起,我不小心碰掉了,并不是故意看的……”

季礼的神色越来越难看,最后垂下头,张了张嘴:“算了。”

“走吧。”

他凶巴巴地把他手里的日记本夺走了,粗暴地扔掉,又把外套披到他身上,咬着嘴唇低着头,想把他从椅子上拉起来:“走吧。”

季礼自暴自弃地把他拉起来,冷冷地说:“这不是我的东西,你不用想得太多。”

戎玉自知自己做错了事,不好意思辩驳,可总觉得,哪里都不对。

季礼的情绪不对。

这本日记也不不对。

地上的小触手也不对。

他本想老实一点,不再说多余的话的,可看到季礼蓝色的眸,就再也忍不住了。

他捉住季礼的衣袖,好一会儿,才皱着眉问:“你是不是……”

“不是,”季礼的眼神儿冷淡,就像是每一次否认自己的情绪一样,像是无形间竖起了一道坚硬冰冷的外壳,说着口是心非的话,冷冷地拒绝他的靠近,“我不管你看到了什么,都不是我的。”

“你不需要在意。”

他一再这样强调。

戎玉反而就听到了另外的东西。

像是另外一个季礼。

那个喝醉酒以后才会偷偷出来透气、黏皮糖一样的季礼,在不断地强调着什么。

戎玉皱起眉来,想要听清对方在说什么。

季礼用力地想要把他从椅子上扯起来。

戎玉却反手抓住了他的手腕,隔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很可爱。”

“什么?”

“触手……和你……”戎玉坐在椅子上,小声地说,“都很可爱。”

季礼的脸,忽然泛起了隐隐约约的潮红,冷冷地看着他:“……你又胡说什么?”

戎玉的表情很认真。

他盯着他说:“颜色也很漂亮、很有礼貌、偶尔凶一点也没关系、吸盘摸起来很舒服……”

“就算没有绒毛,也非常让人喜欢……”

戎玉说一句,季礼的脸就要红上一分,最后气得捂住他的嘴唇:“闭嘴。”

戎玉却捉住他的手腕,微微红了面孔,继续说:“……你比它们都让人喜欢。”

“对不起,”戎玉的眼尾弯了弯,笑得很纯粹,“我不是故意看你日记的,但是我要说的……就这些。”

说完,他又把他的手覆回自己的嘴巴上。

眼睛乖巧地眨了眨,像是在等待他的审判。

仿佛有什么冰冷又坚硬的东西。

出现了裂痕。

季礼恍惚间明白了自己为什么想要带戎玉过来。

季礼原本想拉起他的手。

却一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季礼不再捂着他的嘴巴,却用另外的东西,堵住了他的嘴唇。

这个吻里还带着没有消散的酒香,和水底的微凉。

他眼尾蒸腾起晕红来,像是在亲吻一团只属于他的棉花糖,甜软又温暖,几乎要把他整个人都包裹起来,轻飘飘地送到太阳下,烘到滚烫。

他急切地探求着属于戎玉的暖意。

用舌头。用嘴唇。用他的意识。

会感到冷的从来都不是戎玉。

而是他自己。

第118章

季礼厌恶自己的触手。

在季家所有的孩子里,他的精神体,是最奇怪的。

在各种各样的精神体里,毛茸茸的动物居多、其次是鸟、偶尔也会有水生动物。

但从没有人的精神体像他一样,甚至不是一只完整的动物,而是许许多多的触手、潜伏在他的影子里。它们像是深海怪物的断肢一样,当它们从一片漆黑的影子里钻出来,总会给人以阴暗诡异的感觉。

而那时候的他,并不能完全掌控自己的触手,这些小家伙,总是暴露他的心思,快乐的时候在身后摇摆,烦躁的时候在身后拍打,遇到了亲近的人,还会热切地去拍一拍对方的肩膀。

但当母亲还在的时候,没人会认为这样的精神体有什么不好。

他们赞美他的长相,惊叹他的触手,鼓吹他的天赋,把他捧得像是一个不知所谓的圆气球,飘飘荡荡,走到哪里都像是扬着脖子的天鹅,傲慢得不知所谓。

季礼说到这儿的时候,戎玉搂着他的脖子,懒洋洋地笑:“那时你多大?”

季礼沉默了一会儿:“六、七岁吧。”

戎玉小声问:“那你触手是不是也很小一只?”

“小乖那时候也像小九一样吗?”

他一想到,一只迷你的季礼,带着三五只更为迷你的触手,就忍不住想要抱住季礼打两个滚儿。

季礼冷着脸问:“你还要不要听了?”

明明是他央求着他讲的,结果听着听着,就只顾着触手了。

到底谁才是他的男朋友?

戎玉立马狗腿地捏肩锤腿:“要听要听,你继续讲触手……不是,讲你。”

季礼故作凶狠地瞪了他一眼。

他就知道,自己这个男朋友,就是一个行走的气氛破坏机。

可他也的确没那么低落了,抱紧了戎玉,组织了一下措辞简略的说:“之后……发生了一些变故,被我听到他们背后的真话。”

“那时候,我动手了。”

他的父亲常年缺席,可他的母亲却冷酷强大,将他保护的很好。

自然,当母亲不在他身边的时候,他就会听到另外一些声音。

来自季家其他人的声音。

“他的精神体分明是残缺的,丑的要死,我一见到,就头皮发麻。”

“你看他自鸣得意的样子,蠢透了。”

“他自己连精神体都控制不住,上次忽然来蹭了我一下,我差点吐出来。”

这样的落差,叫他一天比一天沉郁,皇室的血脉让他依然能装着一副高傲的空架子,却又疑心别人是否又在背后有不一样的面孔。

人就是这样奇怪,一旦低落了,良言百句千句,都敌不过那一句丑陋愚蠢,他时常在镜子前偷偷看自己的小触手,试图把它们的颜色改变,让它们看起来好看一些。

他连善意都变得怪异而扭曲,每当他想对谁伸出手的时候,就不自觉地思考,自己看起来是不是更像一个蠢货,是不是又让谁感到不适。

有时又会想,如果母亲早点回来就好了,他或许可以问一问,是不是真的有那么难看、有那么愚蠢——母亲一定会说不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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