喑哑+番外(125)
何野倏忽笑了一下,那身在回忆过去糟糕经历时的阴郁也随之消失“是。”
“我可以问一个比较私人的问题吗?你的性取向是否与被霸凌有关?你应该不是天生喜欢同性吧?”
“没有,但当时出现在我生命里唯一的光就是他,不论他是男生还是女生,我都会喜欢他。”
对方在黑色的笔记本上记录下来,继续问“那你恨文予吗?有想过报复她吗?”
“恨,想过,”他回答的很快,“一定要说的话,我恨得不仅仅是她一个人,而是当时成为文予帮凶还有对我束手旁观的所有人,文予只是一个导火索和一个爆发点。”对方已经开始赶不上他的速度,干脆直接翻出来手机录音。
“我可以录音吗?”她有点小心翼翼的问。
“可以。”
对方明显松了口气,于是何野继续说“就是在我初中的时候,对她的恨意达到了巅峰,也想过要不要同归于尽算了,”他语气很轻松,甚至开了个玩笑“但是现在已经不会再那么冲动,因为我知道为了他们这样的人不值得。”
“我们对彼此的仇恨厌恶是相互的,只不过我们选择了不同的报复方式。”
“但相比他们对你的恶来说,你就变得微不足道了。”
何野笑了一下,“也许吧。”
怎么不恨,在他无数个晚上夜不能寐,被噩梦惊醒的时刻,在黑夜蹒跚独行的时候,他都恨死了。他在多少次通宵练习的时候也是咬碎了仇恨把血泪都往肚子里吞,但他们不一样,他不会去蓄意报复去违法犯罪,他也不要畏缩逃跑,他要捡起被他们践踏唾弃的梦想开出最漂亮的花,拿到最顶尖学府的录取通知书,堂堂正正的离开这里。
“听说你高考成绩很不错?祝贺你。”
何野呆住了说“谢谢,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有些无奈的耸耸肩,“你知道的,江城嘛,就这么点大。”
于是何野了然,弯着眼睛笑起来“是这样没错。”
“那你会原谅她吗?”
“不会。”
“我可以接受她的道歉,但我不能原谅她,就算她已经为她的愚蠢付出了生命为代价,也不能。”
“因为我没有错,我曾经也反复思考过怀疑过自己,到底是不是我哪里做错了,他们才会那么讨厌我故意欺负我。但是,这种思维是不对的,我在当时陷入了误区,”何野眼里有不易察觉的波动,第一次在对话中显现出强硬来“错的人不是我。”
“那你是怎么走出误区的?”她很好奇“在我了解过大部分和你有过相同经历的人,确实都会陷入这种没有尽头的自我怀疑,于是就慢慢变得自卑、敏感,最后甚至患上抑郁症。”
“可能......?因为舞蹈?”何野思考后说“或者因为我的恋人,在当时所有人都轻视我怀疑我的时候,是他一直陪着我相信我。”
说完这句话后,他往后靠在了椅子上周身放松,好似从那段不堪的经历里彻底走了出来,冷冽的气质也跟着变得温和起来“但是我想,我应该能跟14岁的自己和解了。”
他能交给那个小小的少年一个满意的答卷,他没有让他失望,他做到了,乘着风展翅高飞,终于能永远的离开这里。
在调查结束时她提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你有没有后悔过?”
她没有再说下去,后悔过什么?也许是问要不要遇到文周,要不要跳那支舞,要不要喜欢裴梧,要不要离开后又回来。
“但是没有,没有后悔过。”
无论她要问的是哪一道题。
“而且,”何野换了一个说法“你很难断定命运的好坏不是吗?”
“我要是没有经历黑夜,就不会认知到月光的长情和温柔。”
如果他的人生一帆风顺喜乐平安,也许早早就到外地求学拜师,根本遇不到文予文周,也不会出现在裴梧生命里。
而现在无论是误会还是怨仇,都随江水而去了,他们的故事即将开始新的篇章。他们的十九岁灿烂热烈,光明坦荡,任何人或事都不能成为阻碍分离的借口。
她看着何野跟她道别之后起身下楼,在书架后找到了他喜欢的男孩子,一齐走出了咖啡店,很快消失在树影绰绰的人行道上。
离开的那天他们很早就收拾好行李,何野一个小箱子从南拎到北又拎回来,换了几个地方,唯有呆在裴梧身边才让他安心,放松。
“东西都带齐了吗?”
“齐了齐了,不行过去再买。”
“车票呢?”裴梧问。
“这儿呢。”何野扬起手给他看“你一张我一张。”
他们掩上老旧的木门,尘屑漂浮在光晕里,随着一声咔哒落锁,经年往事也一起被关在了里面。
“走吗?”裴梧转过身问他,好像某个冬夜里,他们在不同的两栋楼上四目相对。
于是何野很大声的回答说“走啊!”
“我们能一起走啦。”目的地相同的车票在阳光下反射出色彩,他们互相对着傻笑了很久。
最后牵起彼此的手拖着行李箱,在咕噜咕噜的轮子声里一同离开岌岌可危的楼房,走上坦阔大道,迎接崭新未来。
又是一个炎炎夏日,蝉鸣聒噪,小何同学与小裴同学在江城的故事终于结束。
他们遇于初春,始于夏末,经历过阴差阳错跌到谷底的三年,曾经淤泥满身明珠蒙尘,又因为一点星火彼此相识相爱,化作光羽指引前路,年少轻狂执芒仗马,翻山越岭风雨共舟。
那些辗转反侧深夜难眠的梦魇呓语,都在飞跃的过程里化作少年意气,像展翅高飞的鸟儿,独伴夜风前行,唯有星月照明。
好的爱情应当是步步向前双向奔赴,在灿烈阳光照耀里,携手并肩一路同行。
我喜欢你,也喜欢未来,所以我喜欢未来有你。
(正文完)
第118章 番外一未来
【忌日】
离开江城前赶上裴清忌日,裴梧又去扫了一次墓,这回何野陪着他一块到了墓园门口,想了想何野还是没进去。
但裴梧不答应。
何野拿他没办法,只好陪他一起捧着花往里走。
山上空气湿冷,八月里也在人的身上带起一阵鸡皮疙瘩。
他们绕过一排走进去,里面已经有几个人站着了,裴湛带着一家人都在。
几人相对面面相觑,好似乱入家庭聚会现场,何野尴尬的无所适从。
氛围悲伤沉重,双方都没说话,裴梧把花放到墓碑前,黑白照片上女人抿着唇不苟言笑,但他们都知道她笑起来明媚张扬的样子。
裴梧舅妈带着两位老人先离开,何野和裴梧走在最后,裴湛走在离他们几步远的前方。
跨过级级台阶走出墓园,三人各自思绪纷杂默不作声,到门口将要分别时,裴湛喊住裴梧“你等等。”
何野看他,裴梧冲他点点头说“没事,一会儿就来。”
听他这么说何野只好暂时离开给两人留出独处空间。
裴湛想了很多,多到让他忍不住掏出根烟来。上一次跟裴梧有联系还是秦主任打电话讲志愿的事,再之前就是那件事,初三、高三,他似乎总是在临近毕业的关头会闹出点事。
他看了看比自己还要高一个头的外甥,下意识递过去问“嗯?”
裴梧垂着眼睛偏了一下头,是拒绝的意思。
裴湛有片刻的愣神,他记得裴梧是会抽烟的来着。
像是看出他的疑问,裴梧开口解释道“戒了。”他没再看裴湛而是低着头跟人发信息。
电光火石间裴湛好像捕捉到了什么,涌上一股奇怪的预感,什么样的人会突然戒烟,烟瘾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戒断反应也很煎熬,那种痒是刻骨铭心,浃髓沦肤。裴湛自己也被老婆耳提面命唠叨着要戒要戒,结果还是没能成功,总是开了个头一冲动就又抽回来了。
还没等他想出答案之际路的尽头上来个身影,冲他们这边挥了挥手。
他依稀辨认出那是去年见过的裴梧的朋友,裴梧向来独来独往,他的朋友少到裴湛一面之缘就难相忘。
裴梧冲他打了个招呼“我先走了。”
裴湛木然地点点头,一瞬间支离破碎的片段串联了起来,戒烟,志愿,什么样朋友每年都会在母亲的忌日上出现。
裴湛心下一振,脑袋都清醒了,他小心翼翼地开口,“你们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