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你为姓(7)
秦屹的哥哥秦楷不是经商的料子,他唯一的作用就是陪酒吃饭,若有什么大的合作项目,他只负责签个字,里面所有的细节事项都由手下的人做,如果他宴客能宴出名堂来也就罢了,只是他酒品很差,酒劲一上来,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脱口而出,好几次因为他的鲁莽行事,金辉丢了几个大单子。
至此以后,秦问松就开始把所有的压力放在秦屹身上。
一向自由惯了的秦屹觉得噩梦也不过如此,他不顾反对,从老宅搬出去,又推拒了五六个秦老爷子给他安排的相亲。
他早早出柜,就是怕被逼婚,没想到还是躲不过。
他原本准备搞好子公司就万事大吉,就能和老宅断绝联系,没想到又凭空冒出来个秦许,一声声地喊他小叔,时而孩子气时而早熟得让人心疼,秦屹终究还是没能把亲情割舍掉。
电话又响了,是正在国外考差的副总陈威打来的,他说A国S州有一块非常好的地,开价也很低,而且已经有几家能源机械公司抛来了合作的橄榄枝。
秦屹说:好,整理成材料发过来。
公司的事情将将处理好,秦问松又开始给他安排什么王董的千金,也不知道秦老爷子是怎么瞒住王家的,不管儿子是个出柜多年的同性恋,非要把所谓门当户对的女孩子推入火坑,秦问松对于自家的事情一贯是自私又强硬的。
蓝可也算是他给秦楷安排的婚姻,逼得秦楷抛弃谈了五年的女朋友,和蓝家联姻,幸亏秦楷是个没主见的,蓝可性子也软,两个人这么这年也算是过来了,特别是秦楷老来得子,家庭气氛一度达到高峰。
秦问松觉得这一切都是他的功劳,如果没有他的强硬,秦楷就娶不到这样的好媳妇。然后他想把这一切都复制到秦屹的身上。
可惜秦屹不是秦楷,他和秦问松一样固执。
咚咚咚几声门响,秦屹抬头,看到姜敏在门口探头问:“秦总,今天小许来吗?”
秦屹刚忙完事情,思维还没恢复,有些不解地看了她一眼。
“就是……”姜敏今天下午猛地想起来这件事情,刚想献殷勤来着,被秦屹这个眼神吓得不敢说话了,只结结巴巴地解释:“小许不每周五下午都来这里写作业嘛,我就想问问他今天来不来,来的话我还给他榨橙汁。”
秦屹看着空荡荡的茶几,突然有点怅然若失的感觉,他想起去年的一次星期五,秦屹订了两张电影票,说要带秦许去看电影,结果刚接他放学公司就打来电话,有急事要他处理。
秦屹没办法,只能让秦许自己去了,结果秦许不肯,说要去公司陪小叔,他就坐在沙发上面做作业,不会吵到小叔的。
然后一次两次,养成了习惯,秦许每个星期五下午一放学,就会被司机送到秦屹的公司。
他说到做到,真的非常安静,如果秦屹不主动说话,他就不会开口,就像被按了静音键,连翻书拿笔都是悄悄的。
有时候秦屹注意到他眉头紧锁,就过去走到他身边,问他是不是碰到了难题。秦许都要先小心翼翼地反问他:小叔,你忙不忙呀?
如果秦屹说不忙,他才敢让秦屹帮他看看题。
秦屹此时陡然意识到,他是不能把秦许与和他同龄的小孩子等而视之的。
秦许早熟,成绩很好,懂得很多。
他现在最有可能的状态,不是不理解,而是曲解。
还没等他回姜敏的话,陈姨的电话就急匆匆地打了过来。
秦屹听完电话内容之后脸色都变了,姜敏不知所措地看着他,只见秦屹匆忙从凳子上起来,把材料放到一边,边穿外套边嘱咐姜敏:“电脑帮我保存一下,其他的都不要动。”
姜敏看着秦屹慌张离开的背影,像是见了鬼,她从没见过秦屹如此失态。
“陈姨,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他不见的?”
“五点五十几的时候,我叫他下来吃晚饭,敲了敲门,没人应声,我一开始还以为他闹脾气,但过了十分钟,他还不出来,我就觉得奇怪,上楼又敲了一遍门,还是没声音,我就直接转了门把走进去了,结果他根本就不在房间里,我猜他是趁着我在厨房烧菜的时候跑出去的,门口保安那边也说看见他跑出去了,诶哟秦先生你说这这么办啊……”
秦屹连忙宽慰老人家,“没事,我现在去找,小许不会乱跑的,陈姨您就在家等着,要是他回家了,您就打电话给我。”
“好好好,秦先生,一定要把小许找回来啊,多么好的一个孩子。”
秦屹的太阳穴一直在疼,眉心也一抽一抽地疼,他把这个归结于最近事情太多。
托人查了监控,发现秦许消失在空河街附近的一个小巷子里了,空河街是市里比较神秘的一条街,因为这条街直通海市最奢侈的一个建筑群,依山而建的富人专享的酒林肉池,叫做金地。
经常有人戏言金地里面随便拍个照,就能牵扯出十几个贪污受贿案。
但没人敢拍,那里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去,最多在外面看看房子造型,而里面的风景就不是谁都能看得到了。
秦屹坐在前往空河街的车上,疑惑地想:他去那里做什么?
车子刚开到金地,秦屹派出去的人就给了回信:秦总,您要找的小孩,现在坐在梦典门口的花池边上。
梦典……秦屹心里懂了个七八成。
他让司机把车开到梦典的入口处,不要开进去,等到了他走进去。
秦屹下了车,远远地就看到花池边上冒出一个黑乎乎的小脑袋。
他舒了一口气,慢步走上去。
秦许听到脚步声,下意识地低下头,把脸埋在膝盖里,现在是二月份,昨天刚下了一场雪,地上还有一层薄薄的冰,秦许穿得倒是不少,羽绒服里还塞了一件厚领的砖红色毛衣,衬得他的脸色像雪一样白,虽然穿的多,但在这冰天雪地里坐着,怎么可能不冷。
秦屹蓦然心疼了,到底是在他身边待了两年多的孩子,看着他长个,看着他从低眉耷眼慢慢开朗成言笑晏晏。
他在秦许面前停下,问道:“在这里做什么?”
秦许被冻傻了,过了整整五秒钟才抬起头,看到秦屹的脸,立马委屈地咬住下嘴唇,眼睫毛也开始眨巴起来。
一副要哭的样子。
秦屹觉得他是恶人先告状,装作看不见他的小可怜样,俯视着问他:“跑到这里,你知不知道陈姨有多担心,她看你不开心,烧了一桌的菜,你怎么可以这样辜负她的心意?”
秦屹连着两句责备彻底把秦许的眼泪给震慑下来了,他抱着膝盖低着头,肩膀一耸一耸地,发出细小的哭声。
“我错了……”
“是错了,操心那些不该操心的事情。”秦屹蹲下来,把自己的围巾环到秦许的脖子上,又把秦许的手握在自己手心搓了搓,熟悉的温热传过来,让秦许更想哭了。
秦屹摸了摸秦许的腿,发现那里早就僵得不成样子,秦屹现在已经不是无奈,而是十足的生气了,他剜了秦许一眼,秦许立马把头缩进围巾里。
秦屹刚准备把秦许打横抱起来,旁边突然有人喊他,他和秦许同时转头望过去。
是艾迪,秦屹在梦典里的“熟人”。
艾迪手里拿着一条毛毯,惊讶地望着秦屹,“原来秦总认识这个小朋友,那就好那就好。”
秦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秦许,然后转头回道,“艾迪,好久不见。”
艾迪染了一头银色的头发,他很温柔地朝秦屹笑,“秦总好久不见啦。”
他又说:“我刚刚听门童说花池边上蹲了个小朋友,让他走不走,让他进来也不进来,我怕他冻出病来,就回房间找了个毯子准备给他盖。”
秦屹代秦许说了句:“谢谢。”
“谁想这小朋友可不是一般的小朋友。”
秦屹没笑,简单答道:“家里的小孩。”
艾迪这些年在梦典里跟有钱人打交道,早就练就一身处事本领,他听出来秦屹不想说,也就不追问了,只是递来手里的毯子,“到门口还有一段路呢,要不——”
艾迪话说到一半,突然噤了声,因为他看到秦屹怀里的小孩正用仇视的眼神盯着他。
很冷漠,很尖锐,坦然的直视,即使被艾迪发现了,他也没遮掩半点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