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你为姓(26)
他听见秦许随便吹了两下头发后从浴室里走出来的声音,也知道他看着空荡荡的房间会有多惊讶。秦屹也不是故意这样做,只是他现在心里有些乱,乱得毫无缘由。
他需要独处。
他听见隔壁的声音越来越小,应该是秦许上了床。
时钟啪嗒啪嗒转到了十二点,秦屹终于决定休息,但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他猛然睁眼,从床上坐起来,目光落在门缝的走廊灯光上,灯光暗沉,外面也没有声响,他有些犹豫,但还是受心指引地走过去,握住门把,打开门。
果然,秦许像个被遗弃的小狗,蹲在他的门口,脸埋在膝盖上,像是在哭。
秦屹走上去,蹲在他面前,伸手把秦许的脸捞出来,结果沾了满手的眼泪,他知道,这眼泪绝不是因为疼,秦许从来不怕疼,胳膊被门夹出一道瘆人的红印,他也只是发愣,跟没有知觉一样。
“哭什么?”
话音刚落,秦许就扑进他的怀里,半干的发顶抵着秦屹的下巴。
“爷爷走的时候,我很想哭,可是我哭不出来。”
秦屹揉了揉秦许的后脑勺,没有说话。
“你刚出国的那几天,我每天都像失了魂,没有办法上课,吃什么吐什么,一失眠就是一整夜,后来爷爷想了各种办法给我散心,有一次他陪我去爬山,结果因为我没留心,让他摔了一跤,我很自责,但他没有怪我,还坚持要陪我爬到山顶,走到半山腰的时候我突然想通了,你不要我是你的事情,我不能自暴自弃,后来才慢慢地缓过来。”
秦屹心想:秦问松这一生,中年丧妻,两个儿子没有一个孝敬他的,老了之后也没享受过天伦之乐,最后几年倒是对一个领养来的孩子心软了,也是荒唐可笑。
“下午杨君言跟我说了很多,告诉我为什么爸妈突然搬走,还有爷爷为什么会突然对我好……我说不出来心里的感受,就是觉得空落落的,很闷,但是不想哭。”
“那就不哭,”秦屹用手抹掉秦许脸上的眼泪,和他对视,“没什么好哭的,人本就有生老病死,悲欢离别。”
“这个世界唯一用真心对我的人,只有你了,小叔,我只有你了。”
秦屹把他揽进怀里,轻声说:“我在。”
“其实这三年我每天都很想你,想着你什么时候能回来把我接走。”
秦屹心如刀绞,只能把秦许抱紧了,一下一下地抚着他的背。
“你刚回来那天我不理你,是因为我很怕,怕你再离开。”
“不会的,”秦屹在秦许的发顶上覆了一个吻,坚定不移道:“不会再有下次了。”
后来秦许哭够了,窝在秦屹怀里打哭嗝,怎么也不撒手,秦屹没办法,把他抱起来走进房间,秦许黏着他身上不肯下来,秦屹只好陪他一起睡了。
第27章
秦屹以为是闹铃在响,猛然从浅眠中醒过来,睁开眼拿过手机,发现并不是自己手机发出的声音,转头一看,原来是秦许的手机在床头柜上响个不停。
秦许哭了半夜,现在睡得昏昏沉沉,听到声音也醒不来,甚至无意识地拽了被子蒙在头顶,往秦屹的臂弯里一扎,继续睡了。
“……”
秦屹只能小幅度地起身,越过秦许伸手去够他的手机,幸亏秦许的床小,秦屹没费什么劲就拿到了,翻过来准备关闹铃,才发现不是闹铃,是秦楷的来电。
秦屹点开,里面传来秦楷愤怒的声音,“你他妈要睡到几点?今天出殡你不知道?”
秦屹下意识地隔着被子捂住秦许的耳朵,他对着听筒说:“他等会就到。”
秦楷一下子哑了,反应过来,半天才支吾说:“行。”
关了手机,扔到一边,秦屹大脑放空了几秒,然后才望向秦许,他把秦许头顶的被子轻轻掀开,摸了摸他的后脑勺,唤他:“小许,起床了。”
秦许已经有些醒了,但还是想赖床,贴着秦屹贴得更紧,手脚都缠上去。
“秦问松今天出殡,你要早点到场。”
话音刚落,秦许整个人就僵住了,瞬间清醒,他抬起头和秦屹对视了一眼,然后默不作声地从被窝里爬出来,坐在床边找拖鞋。
秦屹说:“你去洗漱吧,我给你做早饭。”
秦许犹豫了一下,问:“小叔,你不去吗?”
秦屹摇头,“不去了,他以前说过,让我别去祭奠他。”
秦许张了张嘴,还是什么都没说,趿上拖鞋往卫生间走,秦屹跟在他后面,说:“你衣柜里还有一件衣服,好像是件卫衣,今天穿么?”
他昨晚的毛衣是宝蓝色的,太鲜艳,不适合今天穿。
秦许点头,秦屹就折到衣柜处,拿上那件黑色卫衣,递到秦许手里,“外套就等到老宅换吧,反正也得先去那边,我打电话让陈姨提前帮你拿好。”
“好。”
秦许刷完牙洗完脸,神志彻底清醒了,他听见秦屹在一楼煎蛋的声音,觉得有些恍惚。
一个星期前他做梦好像梦到过这个场景,只是那个时候他和秦屹还天各一方。
脱了睡衣准备换卫衣的时候,有些麻烦,几次都套不上去,昨晚爬梯子的劳损在今天得到了报应,他的胳膊已经有点抬得起来了,套进袖子就套不进头,秦许累得满头大汗。
这时候秦屹却及时地走进来,自然地接过他的卫衣,半蹲着给他套袖子,秦许就像还不会穿衣服的小孩一样站在那里,看着秦屹用两只手把袖口撑到最大,然后送到他面前,让他把胳膊伸进去,另一边也是如此,秦屹把两只袖子撸到秦许的上臂,然后让秦许低下头,很轻松地就帮秦许解决了难题,秦许顶着一头乱发懵懂地望着他,秦屹轻笑,“傻了?”
秦许慌忙转身,拿起牙刷就开始挤牙膏,秦屹把他的手按住,提醒他:“你刷过牙了。”
因为空气里有还没挥散的薄荷味。
秦许有些羞臊,但这个时候好像不太适合羞臊,他只能极力遮掩慌乱,拿起梳子梳了两下头发。
“裤子还穿昨晚的吗?”秦屹问他。
秦许不知道,他现在又懵了,明明昨晚他和秦屹相拥而眠了一整夜,但今早醒来,他竟然会不知所措。
“我也没有合适的裤子给你穿,就穿昨晚的吧,”秦屹从脏衣篓里把秦许的裤子拎出来,看了看,“也没多脏,况且外面下着雪,将就穿吧。”
秦许点头,正要把睡裤往下脱的时候停住了,然后紧张地望向秦屹,秦屹起先疑惑,但看小孩耳尖慢慢变成粉红色,才反应过来,给了他一个戏谑的眼神,转身出了门。
秦许抓了抓头发,他也不是怕被秦屹看,光腿又算不得什么,他只是不想让秦屹看到他单手穿裤子的滑稽模样。
等吃完早饭,秦许在门口穿好外套,等秦屹的车开到门口,他看到门口的玄关上摆了一条围巾,深蓝色底灰色暗纹的,他猜是秦屹的,就顺手拿上,关了大门。
等坐进车里,秦屹朝他手上瞥了一眼,“怎么不戴上?”
“嗯?不是你的吗?”
“你的卫衣是低领,最好戴个围巾,刚刚出门的时候忘了提醒你了。”
“哦。”秦许从善如流,拿起围巾在脖子上跑了两圈,然后靠在椅座上发呆。
“以前参加过葬礼吗?”
秦许摇头,“第一次,有点怕。”
“怕什么?”
“怕那种气氛。”
秦屹说:“不用怕,气氛没有那么压抑,大多数的人只是走个过场,不信你去那儿看看,都有说有笑的,真正伤心的只有几个至亲。”
“爷爷……”
“应该没有人会为他哭。”
秦许低下头,语气有些倔,“我会。”
他不是成心要跟自己对着干,秦屹心里清楚,也不生气,只说:“别哭伤了眼。”
“虽然我不知道这三年,爷爷是不是真心地对我好,但我依然感谢他,我知道小叔你恨他,我也该恨他的,可我做不到。”
秦屹拍了拍秦许的手,“没事,我不怪你。”
等到了老宅,里面已经站满了人,陈姨拿着一件黑色棉衣站在门口,见秦屹的车来,就走下了台阶。
“我把车停在小公园西门,你结束了就往那边走。”秦屹嘱咐道。
“好。”
陈姨看着秦许换了外套从车里出来,紧接着秦屹就开车走了,连忙问:“秦先生怎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