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模糊了一片,外边的世界像是被泡沫棉包裹起来的玻璃球。
“谭失煊……”
不,不说了,别说了。
“还要我继续辅导辅导你吗?”
不,不要了,离我远一些,离我远点。
我抖着手去抓衣兜里白木香,可蓝白相间的单薄衣服早就换了,西装外套上的兜里一株白木香也没有,我只抓到了一颗淡紫色的珠子。
“你....”嗓间干裂,像被一只燃烧过的火柴捅进去划了几道,不见血腥,却留下深深的脏污。
“你小时候...”我努力地将自己的声音放重一点,好叫它听起来不是那么飘,“你在巷子里遇到的那个...哥哥,是...谁?”
纪文顿了一下,然后轻轻笑起来,“呵,你还真是……”
“是谁!”
“你不是猜到了吗?”
“你的哥哥,谭。疏。业。”
如一根针扎进了心脏,我颤抖着转身,将自己的身体靠在冰冷的玻璃上,我发现我根本都站不稳。
“你来干嘛?你来干嘛?你来抢走他对不对,你是来抢走他的对不对?”
“我要是说是,你能怎么办?”
我怎么办?我怎么办?
我在那片地上左右凝望,却什么东西也抓不到,我想要站起来回家去,可浑身发软,手抖到连手机也不能抓稳。
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软弱到连个路也走不好。
我暴躁地拿头往墙上撞,让自己清醒一些,却越来越痛苦,越来越迷茫。
为什么总这样,为什么总要这样,为什么每当我想要好好地和谭疏业牵绊着过活时总有人想尽办法将我们拆掉。
“我杀了你,对,我杀了你!”
我脱口而出这句话,洁白的墙面上因为最后这重重一击留下几丝斑驳的血迹。
“杀了我,谭失煊,你要杀了我?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在这雨天里像是张牙舞爪的怪兽,从地表腐臭的泥土里钻出来,把我和我哥生生割裂开,一个塞进棉花里窒息,一个扔进雨滴里溺亡。
“我杀了你,谁敢碰他我就杀了谁!谁敢碰他我就杀了谁!”
我疯狂地握拳砸着墙面上那片污血,用手指抠它,墙灰塞满了我的指甲,我怒吼的叫声充斥在整个办公室里,像恶鬼在呻吟。
门前的黑影一闪而过,片刻后左边走廊里的脚步声就疯了一样向这里冲来。
我不想让别人看到我这副样子,他们会告诉谭疏业,告诉谭疏业我是一个怎样可怕的人,但我也不想就这样放过纪文,我要杀了他的,我若是不能杀了他,他就会伤害谭疏业。
我爬进了桌子底下,在那里抱着电话将自己蜷缩起来,我警告纪文,小声警告他,“我告诉你,你不要碰他,我不准你碰他一根头发,你若是敢碰他,我就杀了你,听到了吗?纪文,我就杀了你?”
他毫不害怕,他甚至还在挑衅我,“你想怎么杀了我?谭失煊,或者说,谭师煊,你要怎么杀了我,用冰箱里的尖刀插穿我的心脏吗?”
尖刀……
被冰雹打碎的玻璃碎片终究还是扎进了我的心脏,我开始颤抖地像一条狗。
“你说你哥在你八岁的时候出去留学了,可谭失煊,我却在你哥消失不见的那三年里,和他在中国大陆上一条昏暗潮湿的小道里相遇了。”
不,不会的,我哥出国了,我哥出国了,我没找到他,我翻遍了整个宅子都没有找到他,我只能看着一支白木香日日发呆,我……那支白木香哪?我送给我哥当做生日礼物的那株白木香哪?
“不……不,不是这样,你搞错了……我哥走了三年,他……被带走了三年,那三年他生病了,到……现在,也没治好……”
就这样,应该就是这样了,没错的。
“生病?谭失煊,你以为你们之间,究竟是谁病了?”
我哥啊,我哥病了的,他会做噩梦,他会神志不清,他会睡不着觉,是我哥,没错啊。
“我哥……是我……哥……”
“你哥?哈哈哈,你哥?你错了谭失煊,不是你哥,你用你那自私的身心好好想一想,想一想那三年你哥到底在哪里,你又到底在哪里,再想一想你到底是谁?”
我眼前泛起血光,在那片黑暗里完全找不到方向,耳边像被蝙蝠呼啸着翅膀扇过,整个身子如同在虚空中下坠。
“想起你是谁了吗?”
我不知道,我想不起来,我也不想去想。
给我滚,马上给我滚去!
“这三年你哥在家,而你,消失不见了。”
别说了!别说了!
去死去死去死,都给我去死!!
“你在那三年里不叫谭师煊,也不叫谭失煊,你有新的名字。”
我弓起利爪将指甲戳向自己的眼睛,却在眼球即将要刺穿的那一瞬听到他带着丧钟一样的声调恶毒地回答我。
“你是,34号。”
第三十章 我病了
概要:不是他离开了我,而是我离开了他
“煊字明亮温暖,智慧坦诚,你配不起它,你以后,还是叫谭失煊吧。”
“34号,你叫谭失煊?怎么会叫这种名字,失煊?”
“这是你折的第几千支白木香?我告诉过你了,它开不了。”
“不要再写乱写乱画了,就算你写满了这个名字,他也没来看你一眼啊。”
“谭疏业是谁,你哥哥?还是你弟弟?”
“好了好了,乖,不要撞墙,听话,你都不会疼吗?”
“小圆快过来打针!我抓不住他!”
“天呐这小孩怎么这么疯!”
……
“啊!!!”
头疼的像要裂开,心脏被刀刃翻来覆去地搅,我疼到崩溃,撕着头发开始狂叫,办公室的门被大力撞开,有人扑过来想从桌子下拉起我,我却一巴掌刮花了他的脸。
“滚开!滚开!别碰我别碰我!我不吃药,我没有病,放我走,快放我走,我要见我哥,我要见我哥!找我哥来!!找我哥来!!!”
拳头在狭小的空间里被撞的全是污血,木屑在空中飞散,模糊的视线里那人顶着一脸破损的皮肉,不顾疼痛地拽着我的衣领强行将我拉出来压在地上。
“小煊!你冷静些!小煊!别疯!张媛!给谭疏业打电话,马上叫谭疏业过来!”
“放开我,你放开我,我要去救谭疏业,我要去救谭疏业,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我感觉自己的脸被狠狠打了一巴掌,有人揪着我的衣领晃我,“你他妈冷静些!”
“小煊听韩哥说,没事的,你睁眼看看,这是你哥的办公室,这是谭疏业工作休息的地方,我们没在钟云山,没在那个疗养院!谭失煊!你睁眼看看!谭失煊!”
我不信,我一点都不信,他们都在骗我,都在骗我,我哥也在骗我。
“我要我哥,我要我哥。”
可我还是想见他,我只想见他。
“谭疏业,我要谭疏业。”
“张媛!他妈的电话打完了没有!谭疏业来了没!”
“我要我哥,我要谭疏业,你告诉他,我要救他,我会去救他,我会去救我哥,我一定要救我哥,我不怕的,把我送回去我也不会怕的,我不怕,我什么也不怕,他别气我,也别不要我,你告诉我哥啊,我错了,我当年错了,我不该见死不救,我不该丢下他……”
“好好好,小煊听话,你哥哥马上就来了,坚持住啊,马上就来了,要听话,一定要听话。”
听话,我很听话,为了见他一面,我听话了很多年,包括那像狗一样活着的一千多个日夜。
我在一片混沌里望着洁白的天花板,听着身边乱七八脏的呼喊,眨眼之间,终于想起了一件事情。
我病了。
已经病了很久。
病到忘了那找不到谭疏业的三年,不是他离开了我,而是我离开了他。
第三十一章 星和月
概要:我希望哥永远幸福
喧闹的生日宴会上,谭疏业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正在陪着谭风岳四处敬酒,好像今天不是谭疏业在过生日,而是谭风岳在娶二房。
我躲在角落里拿出刚刚抓的一块小蛋糕,那是我没有见过的款式,乳白色的糕体细腻喷香,上面点缀的巧克力粉像是谭疏业在画室里随意喷洒在背景墙上的褐色颜料。
这么好的东西就放在大厅十米长的的餐桌上,来来回回的人忙着交杯忙着跳舞,连看都不屑于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