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hisper(94)
来自童年模糊的记忆会像潮水一样退去,露出母亲安详又苍白的脸。
接踵而来的便是沉重的痛苦。
钟瑜也没有和徐正轩讲过,关于童年、关于母亲,全部一句带过。
有些事,只适合藏在心里,只适合自己。
“她这个病是六年前确诊的,后来康复了,但去年4月再次复发,就医吃药大概半年,10月底停药至今,”钟瑜照着资料念道,后抬头看向方文涛,“看来没有完全好啊。”
“我已经去找医生核实过了,她得病的情况属实,”方文涛说道,“大夫说了,这种病就是反复无常的,表面看和普通人一样,内心可能已经翻江倒海,但患者一般又不会说出来,至于行为上,有的有迹象,有的则完全看不出来,所以对有自//杀倾向的患者而言几乎是难以防范的。”
“难以防范……”钟瑜低声重复到,“那也要防啊。”
方文涛大概知道钟瑜母亲的事,估计他有些触动,于是从自己的座位上凑了过来:“你要是觉得不舒服可以申请调离这个案子,我去给林队说。”
钟瑜摇摇头:“我又没有心理创伤,没必要的。”
方文涛想想也是,以后的日子长着呢,今天可能是抑郁症,明天也可能是母亲自//杀,总不能事事都躲着吧,说到底还是要自己想开些。
“其实她家人也算是在防范了,”方文涛说着翻了翻钟瑜桌上的资料,指着其中的一页说道,“这是她妹妹,乔颖,从去年夏天就来了,据她所说,就是来陪伴兼看护她姐姐的。”
钟瑜看着乔颖的简介,乔颖,37岁,未婚,在广州经营酒楼有十年之久。她高中毕业后就去广州打工,从酒楼服务员做起,一路白手起家,到今天也算是小有成就。
姐妹两个人长的还挺像的。
“她还没结婚,也没有男朋友……。”钟瑜说着抬头看向方文涛。
方文涛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想问姚瑞和她的关系?放心,已经在查了,目前看来是清白的。”
钟瑜挑了挑眉,笑了。
没办法,不是他心理龌龊,只是看得太多这种为财、为欲而行凶的事情了,想的多一些才能尽快把案子搞清楚。
整整一天钟瑜都在看资料,姚瑞、乔颖、保姆、两个孩子以及双方父母的问话记录,还有一些亲戚朋友的,但相对就会少一些。他要尽快熟悉起来,因为明天还要再找姚瑞和乔颖问话。
差不多快7点的时候才开完会,钟瑜小跑进办公室抓起背包就往外去,结果还没迈出门就被方文涛拦了下来。
“干嘛去啊,跑这么快,”方文涛拉着他的胳膊,“都这个时间了,咱俩去吃饭吧,我想吃火锅。”
钟瑜想都没想地就挣脱开他的魔爪:“有约会,下次吧。”
然后一溜烟儿地跑了。
方文涛站在门口,满脸疑惑,然后回头对正要走的丁淼问道:“你觉不觉得他最近有点儿奇怪?”
丁淼嚼着口香糖,露出鄙夷的神情:“他不是说有约会吗?可能是谈恋爱了吧。”
“不可能,”方文涛嗤笑着反驳道,“他母胎solo24载怎么可能突然脱单?再说了,他谈恋爱我能不知道?”
“那有什么不可能的,万一就有眼瞎的呢?”丁淼说着冲早就等在一边的冯因歪了下头,对方马上走上来,接过她的包,又问了一句“想吃什么。”
方文涛看着冯因狗腿子般谄媚的举动恨不得拍下来发到队里的官网上去,让大家看看什么叫真正的眼瞎——怎么就看上这个假小子一样的丁淼了呢?
“当然了,还有一种可能,”丁淼突然笑了起来,“你眼瞎。”
“嘿!”方文涛做势要去打她,想了想,又放下了。
那边“眼瞎”的徐大夫已经在车里等了半天,游戏都打了两局了。
钟瑜两步窜上车,一边系安全带一边嚷着要饿死了,说赶紧回家吃饭,结果等了一会儿发现徐正轩没发动车子,还在和游戏较劲。钟瑜劈手抢过手机,没一分钟就解决了战斗,然后把手机丢到车子的杯架里,指了指肚子:“哥,好饿。”
徐正轩被他的骚操作搞得有些无语,一边发动车子一边威胁他,以后再敢对他打游戏指手划脚,他就不管头上三尺的神明了,一定会把他干到下不来床的。
钟瑜乐得直颤,点头如捣蒜地哼哼着:“行行行,都听你的,你说不让我玩我就不玩,你说想干死我就干死我,二哥最大。”
徐正轩心想钟瑜再也不是那个小白兔了,变成了流氓兔。
第二天上午钟瑜和丁淼负责对乔颖问话,下午则是保姆。
看得出乔琪的死对乔颖打击很大,人与照片相比憔悴非常多。丁淼说打捞尸体时她在场,见到乔琪刚从水面上出来时差点儿直接冲进河里,亏得旁边的人反应快,拼命拦了下来。她当时哭得特别惨,一看就是真情实感的伤心,绝不是装的演的。
今天她看上去情绪好了一些,毕竟案发四天了,已经进入缓冲期,也开始接受现实了。
据乔颖所讲,乔琪是在生小儿子时患上的产后抑郁症。最初没人注意到她的异常,因为她的情绪一直都表现得很正常,既没有以泪洗面,也没的喜怒无常,直到有一天她带着孩子出去散步彻夜未归、警察调了监控、在小区的一个健身角落里看见坐着发呆的乔琪才觉得不对劲儿。万幸孩子无大碍,姚家也没有怪罪她,而是马上安排她进行系统的治疗,同时考虑到她的身体情况又多请了一位保姆,还把乔颖找过来陪着,兼顾看护和开导。就这样连吃药带散心的大约过了半年,乔琪的情况终于稳定下来,她才回去了广州。
直到去年四月的一个傍晚,乔琪再次彻夜未归。
因为中间的五年里乔琪都没有任何发病的迹象,甚至有小半年的时间她还去姚瑞的公司充当了临时会计,所以大家几乎都快忘记她得过病的事情了。
因此这次突然离家开始时并没让他们太在意,以为是去找朋友玩了,直到第二天中午保姆收拾房间时发现她手机没拿时才觉得不太对劲,赶紧告诉了出差在外的姚瑞和乔颖。
乔颖主张立刻报警。
事实证明这个举动是正确的。因为后来是在离家很远的浦港大桥上找到的乔琪,据她自己所说以及结合相关监控,她已经站在这里快20个小时了。
初春强劲的江风吹得她全身僵硬,面如死灰。
乔颖知道她复发了,于是迅速赶来南靖。
没人知道是什么再次诱发了病因。
在外人看来,她过的是衣食无忧的阔太生活,老公能干、公婆明理、孩子听话,钱有人赚活儿有人干,什么心都不用操——这样还能抑郁?作吧。
“我姐姐性格很开朗,除了偶尔会抱怨下小孩子学习上的事情,几乎没听她说过什么负能量的话,可是,哪个家长不这样啊?当年她生病的时候我就问她,是哪里不开心吗?她说不知道,就是想死,”乔颖说着哽咽起来,“这次我也问过她,结果还是那句话,没有原因的,就是想死。”
丁淼站起来出去了,不一会儿又进来,拿着一包纸巾。
钟瑜看了看她,小姑娘少有的严肃脸。
“这次为什么没跟着出去呢?”钟瑜等她平复一些了,问道。
显然是触到了伤心处,乔琪再次哭了起来:“本来我是要跟着的,但她说只是去对面的公园走走,很快就会回来的。而且前两天我感冒了,实在是不想动,就没坚持。”
说到这里乔颖再次掩面而泣,悔恨之意溢于言表。
虽然没一起出去,但乔颖的警觉性还是有的,半小时后她给乔琪打了电话问在哪里,回答说还在公园,一会儿去买点儿面包就回家。
之后,乔颖睡着了。
再醒来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
她赶紧起来去乔琪的房间——人不在。
马上打电话——无人接听。
那一刻,她知道出事了。
乔颖想马上通知在外地办事的姚瑞,但临拨号之前又改变了主意——她想自己先去找找,如果冒然打电话,姚瑞一定会马上赶回来,万一是虚惊一场岂不是白白折腾。
于是她让保姆要留在家里陪小孩子,和大孩子一起出去找找。
先在小区找了一圈,没有。再去外面的公园——已经关门了,两个人又把公园门卫保安叫了起来,说明了情况,三个人在公园找了一圈,没有。两人又打车去了上次出事的浦港大桥,无果,不甘心,后跑去了另外两座跨江桥,都没有。这几趟下来天都快亮了,没办法,只能告诉了姚瑞,同时报了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