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hisper(50)
酒的余味从唇间渗透出来,带着一丝甘甜,浇灌着于深夜里绽放的爱恋之花,点滴又绵长,急切又羞赧,想呐喊让全世界都知道,又想珍藏到无人可窥探。所有的危险都被夜色掩盖了,又或者说是被满溢的期盼打败了,既然前路是未知,又何必现在就自寻烦恼?噙住这一口甜,就够了。
钟瑜从宿醉中醒来的时候觉得自己像一条在沙漠里濒死的鱼。
他努力地睁了下眼睛,顷刻间明媚的阳光像刀子一样扎了进来,仿佛迎着爆炸般的火光,刺得人头痛欲裂——钟瑜没忍住地叫喊了出来。
说是“喊”,但实际上只是哼了一声,因为钟瑜的嗓子哑了。
徐正轩早就起来了,一直在他门口晃悠,听见声音马上跑了进来。
“醒了?”徐正轩站在床边看着钟瑜一脸痛苦的表情,有点儿心疼。
钟瑜迷着眼睛看了看他,刚想说“麻烦给我倒杯水”,就见徐正轩把杯子放在了床头柜上,然后回手把他扶了起来。
“谢谢。”钟瑜只觉得这个起身让他天旋地转,费了老大的劲才没吐出来。
“你还真是不行啊。”徐正轩拉过椅子坐在床边笑道。
“不行也得行,你不是说不能认输吗?”钟瑜哑着声音说道,然后一口气把水全喝了——冰凉的水划过嗓子,总算是浇灭了一些灼痛感。
“你这样还不如认输呢。”徐正轩伸手拿过了空杯,心想以后可不能让你再喝醉了,尤其是在外面,动辄失去意识的情况实在是太危险了。
钟瑜猛地瞪大了眼睛,一脸惊恐地看着徐正轩:“什么意思?我干了什么丢人的事了吗?”
徐正轩“哈哈”大笑起来,然后举着手机说:“你完了,这么劲爆的把柄落在我手里,你得一辈子受制于我了。”
钟瑜立刻去抢手机,却被徐正轩轻松地躲了过去。
“哎,你要是敢来硬的,我就去告你暴力执法。”徐正轩抓着他的手腕按在被子上。
钟瑜还处在恍惚中,见自己被徐大夫握了个结实,一时有些懵。
五指修长,骨节分明,完全不同于自己粗糙的手掌,温暖又细腻,让人很想仔细地摸一摸。
徐正轩注意到了他的迟疑,然后很自然地抽回了手。
在钟瑜清醒的时候还是保守些好,否则他很难判断迎来的是顺应内心接受,还是仅仅因为不好意思拒绝。
“不过你放心吧,我不会给别人看的,就算是我不小心泄露出去,你也可以告我传播淫//秽制品。”徐正轩收起手机,安慰似的摸了摸他的头顶。
都到了“淫//秽”的程度了吗?!
“不可能!”钟瑜嗤笑道,“我从来没有喝多脱衣服的毛病。”
“我说你是脱衣服了吗?”徐正轩笑道,“可怜我一伤员、弱势群体,反抗无望啊。”
钟瑜将信将疑地看着他,并不认为自己会醉到那种程度。
“不信是吧,”徐正轩重新打开手机摆弄了一下,然后递给他看,“我事先说明啊,这是你主动送过来的,可不是我在占便宜。”
钟瑜盯着那张照片看了一会儿,觉得有人在他脑子里放烟花:
照片里钟瑜手捧徐正轩生无可恋的脸,表情沉醉地吻着他的嘴角。
“就这?”钟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为了不让事情变得更尴尬只能强装镇静,用一种“没什么大不了,只是亲了下而已”的语气说到。
徐正轩倒没想到一向脸皮薄的家伙面对自己的强吻照片时居然如此淡定——虽然这是趁他不醒人事时摆拍的,但钟瑜不按常理出牌搞得徐正轩都不知道要怎么接了。
“哟,没看出来你玩的尺度还挺大啊,早知道就留点儿更猛的料好了。”徐正轩说着收起了手机。
“你怎么不推开我啊?”钟瑜抓了抓头发,低声说道。
“你怎么知道我没推?可是你说自己太可怜了,连亲嘴都没人要,我能有什么办法?你不是说过,医生的作用就是常常安慰吗,我只能来安慰安慰你了。”徐正轩知道钟瑜肯定不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想怎么逗他还不是随便自己高兴着来?
钟瑜本来不太相信自己能干出这么劲爆的事来,但听到这里又觉得耳熟,似乎昨天确实说过这句话,难道真去强吻人家了?啊,看看那色急的样子,太丢人了。
徐正轩眼见着钟瑜脸红了起来,心里乐得不行,表面上还要装得一本正经的,想着什么时候把话摊开了、接纳了,一定把他团在怀里好好揉揉。
“行了,起来吃点儿东西吧,”徐正轩拍了拍钟瑜的手,站起来往外走,“以后你要是在外面喝多了要赶紧给我打电话,我作为你的初吻对象有义务负责到底,不要去骚扰别人。”
钟瑜长叹一声,用被子蒙住了头。
磨磨蹭蹭起床、洗漱、吃早饭,终于从宿醉的痛苦中缓过劲儿来。本来想着下午再好好休息一下,没想到队里一个电话打来说要出警,让所有人员立刻到位。
“你这状态没问题吗?”徐正轩听说是有人当街持刀伤人难免有些担心。
“没事儿,这种情况一般都是特警在前,我们只是去待命的。”钟瑜匆忙换好衣服,抓起手机就要出门。
“注意安全啊,结束了告诉我一下。”徐正轩跟到门前又叮嘱了句。
钟瑜抬头看了他一眼,笑道:“放心吧,刚把初吻送出去,总不能就挂了吧。”
“说什么呢!”徐正轩瞬间变了脸色,厉声说道,“你是不是傻,怎么什么话都说?这次我就当你是喝多了发酒疯,下次再让我听到你说这种话,我就用手术线把你的嘴缝上!”
钟瑜真是吓了一跳,毕竟从没见过徐正轩发这么大火,虽然明白是出于好意,但这火气也真是让人招架不住。
“听到没有!”徐正轩见他没反应,又厉声问了一遍。
钟瑜连忙点头如捣蒜,然后赶紧跑了。
徐正轩走到窗边向下看,没一会儿就见钟瑜从单元门里跑了出来,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他心里涌起一阵恐慌。
是啊,差点儿忘记钟瑜是个警察了。作为这个世界上最危险的职业之一,他真的可能会失去这个人。可他又在干什么呢?不痛不痒的开开玩笑,趁着喝醉占占便宜,拐弯抹角地套套内幕,一直在慢火细熬,一直在等一个所谓的机会,可是万一他没跑过“意外”呢?万一等不来“机会”呢?
想到这里,徐正轩感觉手心里全是汗。
他转身去拿车钥匙——刚才听到事发地点了,离家不太远。
既然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到,那么现在就开跑吧。
不用知道具体事发地点,到了地方跟着人群走就行了。看热闹的欲望就像一条绳索,把所有的人都捆成团,都不用拉,自己就滚了起来。
远远的就看见警车灯在闪,阴霾天空挫去了它常见的锋利与威严,在拥挤的人群间隙中挣扎着透露出焦灼又憋闷的光。
徐正轩不想离得太近,碍事不说,也危险。他走到一群跳广场舞的阿姨旁边,如愿以偿地了解了个大概:青年拿刀胁持面包店店员,威胁女朋友不许提分手。
这个信息看似简单,实则是徐正轩从“情绪激动的小伙子、女朋友给他带了绿帽子、单亲家庭、工作压力大、彩礼给不起、已经杀了一个人、捅了好几刀”等等各种绘声绘色中提炼出来的。他看着穿着紧身旗袍和黑色高跟鞋、一脸感慨的阿姨们,感受着来自案发现场般详实又生动的描述,仿佛里面并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歹徒,而是隔壁老王家敏感内向又胆怯的小王,这个可怜的孩子需要的不是荷枪实弹的警察,而是母亲春风抚面的一声呼唤,或者是女朋友声泪俱下的祈求。
你看这该死的天气,把孩子逼到了什么地步。
徐正轩莫名地想起了还躺在床上的黄主任,又有多少人在幸灾乐祸的嘲笑她是自找的、多少人在同情伤人者是被逼无奈的呢?吃瓜的永远嫌瓜不够大、不够香,曲折不够,脑补来凑。
其实演戏、看戏都无所谓,只是能不能不要拉上我的小警察?
徐正轩当然看不见钟瑜在哪里,也不可能给他打电话,只能在警戒线外老老实实地观望着,同时心里祈祷不要出什么幺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