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hisper(15)
另外,钟宁总觉得钟瑜之所以固执地选择当警察,与母亲的去世有一定的关系。当时家里条件不太好,又赶上父亲出车祸花了一大笔钱,生活一下子变得特别拮据。在这个非常时期,母亲的电动车又被偷了,虽然报了警但一直没有抓到人。那段时间母亲天天去派出所打听,甚至连派出所的所长都被她堵着问了好几次。有一次估计民警也被问烦了,就说了她几句,当时钟瑜也在场,但他还小,对方究竟说了什么并不知道,回家后也只说妈妈被警察叔叔吓哭了,其余的就问不出什么来。从那以后妈妈虽然再也没去过派出所,但整个人的情绪越来越差,半年后的一个下午,吃了一瓶安眠药自杀了。
后来接触的资讯多了,再结合当年的一些情况,钟宁才明白母亲应该是得了抑郁症,而且是在父亲出车祸之前就有了征兆,这就能解释为什么一向胆小的母亲会突然不顾一切地反复去派出所问电动车的事,她已经出现了偏执的问题。至于那个警察的责怪,不过是压垮她的无数根稻草之一——又或者连稻草都不是,只是个不相关的偶然,就算没有这件事,以当时母亲那种糟糕的状态也极有可能走上不归路。
钟宁也问过钟瑜为什么要当警察,他总是笑着说“很帅”,要不就说“学费低、还发衣服”,总之都是些无关紧要的理由。钟宁知道自己的弟弟一向不外露内心想法,便也不再继续追问。她只能在心理祈祷钟瑜不是背负着某个怨念,或者是基于某种恨意在做警察,那样的话,无论是对钟瑜自己还是对别人、对社会都是莫大的危险。
一切都安排好了,连机票都订了,结果就在出行前一周钟宁查出了怀孕。立刻,婆家娘家都反对她这时出游。虽然钟宁真的很想去看看钟瑜,但初为人母的紧张也让她不敢轻易冒险,最后也只能做罢。钟瑜自然也不肯让姐姐这时候出来,节假日,到处都是人,而且路途遥远,实在是太折腾了,然后安慰她等宝宝出生了、休整好了,随时都可以来。
其实钟瑜觉得这样也好,若是来了,虽然钟宁和姐夫会住酒店,但以方文涛的性格必然要请客吃饭,搞不好还会买好各景点的门票,然后姐姐,也一定会带很多家里的特产过来表示感谢,还要回请,这一来一往就要好几顿饭。方文涛和陈静都是节日也要上班的人,好不容易休息了还要参加这些人情往来真是觉得打扰了他们。而且钟瑜也私心地觉得钟宁来了一定会挑剔个不停,什么太热了容易中暑、什么吃的东西太奇怪不合胃口、什么这太远回家不方便……巴啦吧啦一大堆,估计能絮叨一年,想想就头疼。现在不来了,哈,挺好,省心了,自己正好全心回归工作岗位,毕竟前一阵子养伤都没怎么上班,现在差不多痊愈了,实在不好意思再让同事顶岗。
钟瑜这边正美滋滋地想着放假去哪里玩玩时案子就来了。
报案说和美小区出了命案,一对母女被自己的老公下药毒死了——一下子两条人命,别说钟瑜了,整个刑警队都别想放假休息了。
钟瑜和方文涛、刘桐先赶到现场,电梯门还没开就听见一伙人在吵架,愤怒的声音伴随着哭喊声乱成一团,惊雷一般滚动在走廊里。等拐过电梯间更是吓了一跳,门口站了好几个人,个个拿着手机冲里面拍,倒是都没说话,可脸上好奇又兴奋的表情一个比一个明显。刘桐沉着脸对后面跟着的他俩摆摆手,钟瑜和方文涛赶紧快步走上去劝退了看热闹的人——人家还不太乐意,质疑凭什么管自己,直到钟瑜他们掏出证件才不情不愿地收起手机 ,然后磨磨蹭蹭地走了。
待人群散去一看,客厅里足足站了六个人,又是哭又是喊又是骂的,钟瑜刚要开口,就见其中一个男的抡起凳子冲另一个男的砸了过去,好在方文涛反应够快,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堪堪地拦了下来。
估计这些人也没想到会突然出现个陌生人,一下子全愣住了。
刘桐见状沉声喊道:“警察!都安静点儿!”
三秒后,一声凄厉的哭声猛地窜出,紧接着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冲过来抓住刘桐的胳膊,“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嚎啕大哭:“他杀了我女儿还有我的孙女儿,他是个畜生啊!”
钟瑜眼看这些人又要动起手来,赶紧上前厉声喝道:“都配合一下,你们再吵下去还要不要办案了!赶紧把她扶起来。”
方文涛四下看了一眼,只见厨房地上躺着两个人,立刻火冒三丈:“都给我出去!这是现场不知道吗?出去出去!”
钟瑜此时也看见了那对母女,心里一凉,哎,白发人送黑发人。
这时其他同事也赶了过来,刘桐和痕检、法医进到屋内勘查现场,钟瑜和方文涛把这些人带到楼下问话。
刚出单元门就看见一堆人围在警戒线外面,要不是有同事拦着,估计这些热心群众早就冲到楼上了。
现场的这六个人分别是死者的丈夫、公婆、父母、以及哥哥——也是他报的警。
死者中的母亲叫夏云,27岁,全职妈妈,小姑娘叫顾妍希,4岁,刚上幼儿园。据夏云哥哥说,晚饭时接到妹夫顾滨的电话,说夏云和孩子喝药自杀了,他吓得马上和父母赶了过来,结果进门后就看见顾滨的父母也在,而夏云和孩子倒在厨房的地上,已经断气了。
“警察同志,我妹妹绝对不可能自杀的,下午我们还在群里说周末要出去玩呢,怎么可能就死了?好,退一万步说,就算她真想死,也绝对不可能拉上孩子,”夏云的哥哥哭得双眼通红,几句话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警察同志,一定是姓顾的这个混蛋害了她们,一定是的。”
钟瑜想安慰两句,但看着眼前哭得几近晕厥的夏云父母,以及泣不成声的夏云的哥哥,倒底也没说出什么来。这时候任何话都毫无意义,除了平添刺激真是什么作用都没有。
钟瑜拿着记录本也没急于这一时,想着等他们稍微缓缓再问。然后他看了眼顾滨,此时他正被方文涛问话,表情木然地看向地面,倒是没哭。再看了眼四周,无数正在拍照、录像的手机“咔咔”地闪着光,议论声此起彼伏,热闹得像个菜市场,物业的工作人员和保安也站在一边,他们倒是没闲聊也没拿手机拍,但一个个都副讳莫如深的样子,任谁去和他们打听都摇着头说“不清楚、不知道”。
钟瑜心想工作人员还算专业,知道多说无益,可这些住户怎么就这么喜欢凑热闹呢?好歹也是个均价四万的高档住宅区,能住在里面的都是些有钱人,难道有钱人不应该低调、冷静、远离是非吗?还是说因为有钱而太闲了,都来找朋友圈素材?
正想着,突然人群骚动起来。原来是死者被抬了下来——前后两个担架,一大一小两个白色布盖,孩子的小手露出来垂在架子边缘,一晃一晃的,轻若羽毛。
夏云的家人看见后哭喊着扑了上去,牢牢地抓着不肯松手,钟瑜和同事们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他们拉开,挣扎中手背还被抓破了皮。
国庆假日第一天注定要在审讯室度过了。
经过初步尸检和现场勘查,基本可以断定两人死于晚饭中的□□,时间在6-8点之间,监控显示除了在场的六个人再无他人进入。据顾滨的说法,晚上他做好饭菜后夏云叫他去楼下买饮料,他买完后抽了根烟,又打了几个电话,上楼后就发现两个人倒在地上,已经没了呼吸,然后他给双方父母打了电话,再后来就是警察来后看到的了。
钟瑜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的资料,顾滨其实算得上成功人士了,刚刚30岁已经是银行信贷部的项目经理,年收入在50万左右,也难怪可以住和美小区这种南靖数一数二的高档住宅,夏云才可以做全职主妇。此时他整个人深深地靠在椅子里,双肩无力地下垂着,头歪向一边,眼睛始终盯着地面。那种神情与其说是悲伤,更像是疲惫,就像是好多天没睡觉似的,每说一句话都很费力气 。
“你为什么认为夏云是自杀?”钟瑜还记得夏云哥哥的说法,顾滨打电话给他们的时候说的就是“自杀”。
“她最近情绪一直不好,我们也总是吵架,有好几次她都说要死给我看,还说要拉着孩子一起死。”顾滨低着头慢慢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