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两朵,表死一枝+番外(50)
谢首斟爱笑,一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将冷硬的眉眼温柔地化开,对着江玉初的时候永远有十足的耐心,会低下头来认真看着他的眼睛,听他讲话,会不厌其烦地给他收拾弄乱的屋子,会精挑细选好一条条合适的领带,再亲手给他系上。
江玉初一抬双手,谢首斟的第一反应是放下手里的东西去抱他。
他叫他姓谢的,他喊他兔崽子。
时间漫长又无垠,飘忽的宇宙像是一场碎裂的梦。
顾长泽甚至几次三番忘了自己是谁,他不知道在这片雾蒙蒙的空间里待了多久,就在他快把自己活成陆十九的时候,这场镜花水月的世界终于还是分崩离析了。
江玉初在某一天突然对着镜子叫了一声小天。
那时候的谢首斟正坐在沙发上,微微向前倾身,十指交叉,手肘搁在大腿上,他像是思考了半天,才慢慢抬起头来,冲着江玉初一笑:“抱。”
还是那样低沉的,沙哑的,带着鼻音和撒娇意味的一个字。
像是小虫伸出触角轻轻地扫弄了一下花瓣的边缘,痒痒的。
江玉初抱住了他,隔了好久才放轻了声音,故意用着轻快的语气在他耳边小声说道:“阁下与我甚是投缘,可惜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咱们……”
“再见。”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周围的一切都暗了下来,谢首斟的身影渐渐消失,他在最后一刻轻抚了一下江玉初的头发,留恋又不舍。
22岁的江玉初,其实还没有办法很好地处理好情绪,可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谢首斟原来的位置,笑了。
江玉初缓缓地问:“如果能选择忘记的话,你猜我会忘记吗?”
镜子里的人变了样子,明明还是一个人,却无端地少年气了起来,也多了一分狡猾与促狭。
“你不会,”江小天一边说着,一边捋了捋头发,“我分裂出来的目的,就是替你承受那些记忆带来的疼痛,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们会带着记忆痛苦地活着,直到那些曾经将棱角磨平,直到可以用平淡的语气掩埋心中的波涛汹涌。如果你选择忘记的话,就不是江玉初了。”
他那副外表下好像总是隐藏着一股子张扬劲,下巴微抬,眼睛一眨,轻佻地说:“我要开始了哦。”
江玉初微微一笑,紧跟着,一股撕心裂肺到极致的疼痛迅速蔓延到全身,他狠狠吸了一口气,像是差点窒息。
那些伤害带来的感受一直被江小天封着,现今肆无忌惮地放了出来。
他22岁那年遇见顾长泽。
对方就那么冒冒然然地出现,意外地撞上江玉初佯装坚硬的胸口,撞出一条裂缝,以它为中心,蛛网似的蔓延开来,露出下面的天翻地覆。
从此日月星辰,都不及你。
他就那么坦荡荡地掏出跳动着的火红心脏双手奉上,献祭般地递到顾长泽手里。
把所有的喜欢和爱都给了那个人。
最纯粹的感情,突如其来,炙热又猛烈,摧枯拉朽。
整颗心,毫无保留。
像一把火,最终烧得自己灰飞烟灭。
直到被背叛,直到没了命,直到画地为牢,直到沉浸在一场梦里。
梁柯一梦,空欢喜一场。
那三年,他好不容易习惯没有顾长泽的日子,生活逐渐步入正轨。
好不容易把目光从顾长泽身上撕下来,把记忆清空,熬过行尸走肉头脑空空的日子。
好不容易一点一点把千疮百孔的灵魂粘起来,给自己满目疮痍的世界盖上一层厚厚的壳,将记忆永远尘封,再不触碰感情这东西。
可偏偏非要用寒光闪闪的刀子来剜开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再一次露出了鲜血淋漓的创面。
那些过往,那些和顾长泽之间的点滴,每一件都把他割得体无完肤。
他一次次的追逐,换来的都是顾长泽的冷漠与无视,自始至终,他就没打动顾长泽那颗心。
江玉初笑了,慢慢弯下腰,连手都不由自主地颤了起来。
十大酷刑在心上过了一遍,皮开肉绽不过如此。
他猛地喘了口气,牙齿咬的死紧,唇上染了点点血色,额角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汗湿的发丝贴在惨白的脸上。
原来,这么疼啊。
八年。
他还能有几个八年。
江玉初跪倒在地上,衬衫湿了一半,低低地笑出声来。
顾长泽猛然清醒,谢首斟消失以后,陆十九这具身体也逐渐消失了,他从表世界里挣扎出来,就见到混乱不堪的一幕——
周围一切都在扭曲变形、土崩瓦解,这个构建出来的虚假世界,终于要塌了。
顾长泽上前一把抱住江玉初,颤着声音一遍遍说着对不起。
他能感受到江玉初感受到的一切,甚至百倍千倍的疼,他的悔恨、补偿全都无济于事。
他知道,江玉初最纯粹的感情,最美好的青春,都随着那个冷漠的顾长泽一同消失了。
世界上有且只有一个江玉初,仅有一人,曾经会为了顾长泽,毁天灭地、孤注一掷、拼了性命去爱他。
那个双眼炯炯有神,不怕天不怕地,发誓要护着顾长泽一辈子的人永远离开了,消散于天地,带走了所有的热情,而今留下的,他所抱着的,只是一个空壳。
他知道,江玉初不是什么都不怕,什么都无所畏惧。
爱被浪费掉了,就再也没有了。
再也不会有勇气面对新的感情。
顾长泽在他头上落下轻轻一个吻。
没事,他自欺欺人地想。
以后换我守着你。
……如果你还愿意的话。
一股巨大的推力传来,好像整个世界都在排斥顾长泽,不断叫嚣着,嘶吼着要将他推出去。
“江玉初!”
他一把抓住江玉初的手腕,却感到了不一样的触感。
很难形容,就像抓到了浓缩起来的光。
他心里难以抑制地慌了起来。
江玉初低着头一动不动,身体与周围的黑暗慢慢融合,再也拆分不开。
那股排斥力越来越大,顾长泽手上一空,竟是直接穿过江玉初的身体,不管他再怎么着急慌乱地吼着喊着叫着,都像一个透明的罩子隔开了他的声音,将他永远隔绝在对方的世界之外。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好像听见江玉初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了一句:“我要留在这。”
顾长泽骤然间惊醒的时候,额角汗珠正不要命地往下滑落。
刺目的白晃得眼睛生疼,那股哀痛欲绝的绝望浓浓地包裹在身侧。
他浑浑噩噩凄凄惶惶,好像仍处在梦中,好像只要能找到他,就能一起回家。
现实世界和江玉初的世界之间,竖起了一道高高的墙,墙的后面,风和日丽,天空永远蔚蓝。
江玉初会永远留在那个世界里,不会再回来。
有人在卸去他头上、身上的插片,顾长泽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二话不说就伸手去夺,想要重新连接到自己身上。
好多穿白大褂的人都在阻挠他,有人慌忙去找镇定剂。
江玉初回不来了。
他想吼出来,绝望到想呼天抢地。
江玉初不会回来了。
他不知道给了谁一拳,又踹了谁一脚,只知道缠绕在胳膊上的线不能被拔出去,那些卸掉的插片要夺回来。
他声嘶力竭,他心如刀绞。
他只觉脸上一痛,燕回秋拽着他的衣领,嘴唇张张合合,不知道在说什么。
身子不由自主地失去重心,顾长泽慢慢倒了下去。
让我回去一次,回到那个世界里。
我可以永远变成陆十九。
没有顾长泽,只有陆十九。
第55章 迟来的爱比草都轻贱
顾长泽醒过来的时候,眼里全是茫然。
顾长安见他醒了,忙上前问他感觉怎么样,可对方却一直呆愣愣地望着天花板,没了灵魂。
这幅失魂落魄的样子还真是少见。
顾长安叹了口气,拉个椅子坐在他旁边,自顾自地拿了根香蕉,在对方面前比划了半天也没见顾长泽眨一下眼睛,啧了一声,自己吃了。
屋里安静地出奇,顾长安咽下最后一口,看了眼输液袋,抽出张纸巾擦了擦嘴,又给一根香蕉扒了皮,这才看向他哥。
“被停职察看都不老实,瞒着家里干了这么大一件事,妈差点让你给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