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河有迹(3)

“谢谢,不用了。”林潮生很有礼貌地说。

正合我意。李知又迅速把手机塞进兜里,转身准备出门:“那行,你歇着吧,我还要出去一趟。”

林潮生十分惊讶:“这么晚了还出去?多不安全啊,要不我跟你一起?”话语里的关心不似作伪,他刚才已经切身体验过了,在夜里一个人走山路真的是对身心素质的极大考验。

“不用,这路我早走熟了,安全得很。”没等林潮生再说什么,李知摆摆手,打开门重新走进了夜色里。

第2章 还挺贴心

林潮生第二天睡醒的时候,外面天已经亮了,窗户半开着,隐隐听到山林里的虫鸣鸟叫。他一向认床,再加上个高腿长伸展不开,在沙发上睡的这一晚相当煎熬,腰酸背痛不说,坐起来的时候脑子还昏昏沉沉的,像是要感冒的征兆,可能是山里昼夜温差太大。

桌面上摆着一堆新绿色的竹子,还带着露水,被整齐地截成差不多一节手臂的长度。林潮生又看了眼已经充满电的手机,八点二十。

李知还在屋里睡觉?林潮生转头看向身后紧闭的卧室房门。他昨晚睡梦里听到一阵轻微的走动声,那个时候应该都凌晨了,是得好好补补觉。

走进浴室,瞥见洗手台上摆着一个刚拆封的刮胡刀,林潮生对镜子照了下,胡茬还没冒出来,不需要刮,不过李知这都能照顾到,还挺贴心。

清晨的山间雾未散尽,周遭一片青绿,弥漫在湿漉漉的水汽里,混着植物的清新香味,格外好闻。林潮生打开门才注意到院子里蹲了一个人,手里拿着一把刀,这种刀林潮生只在电视里见过,形状挺奇怪,好像是砍柴专用的柴刀。

地下横七竖八摆了好多竹子,长短不一。李知抬头看了他一眼,指指脚边已经截好的竹筒,毫不见外地差使现成的劳动力:“醒了啊?帮我把这些抱到灶台上。”

“好嘞。”林潮生应声。

再次从屋里出来时,正巧看到李知一手举着柴刀,一手按着地上的竹子,手起刀落,动作熟练又干脆,竹子“咔嚓”一下断成整齐地两截,林潮生在一旁看得浑身舒适。

他走近问:“这是要干什么?”

“等会儿做竹筒饭。”

“要不要试试?”李知笑着朝林潮生晃了晃手里的刀。

昨晚天太黑,林潮生到李知家以后又累得发懵,压根没过多关注这人长什么样。凭他给人的第一感觉,林潮生脑海里有了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个子比自己矮半头,皮肤黝黑,长相应该挺凶的。此刻才发现,这跟想象中的样子完全不同啊……

面前的人并不符合那种常年长在山里的人的刻板印象,皮肤不是风吹日晒的黑,反像是不常见到太阳的白皙,年龄看上去似乎跟自己差不多大,眉眼温和,嘴角挂着笑,但笑意不达眼底,有些敷衍,不过露出来的两颗小虎牙多少稀释了那几分漫不经心。

林潮生愣了几秒钟才回过神来,接过李知递来的柴刀。

他的手指轻轻擦过李知的手心,触碰到一点温度。

林潮生掂了掂手里的柴刀,比想象中沉。之前看李知轻松抡柴刀的架势还以为这玩意儿很轻。

林潮生学着李知的样子砍竹子,不过力度和角度都不太好掌握。第一下,力度有点小,竹子没有被完全劈开。第二下,竹子是成两截了,但是劈歪了。看上去挺简单,怎么砍的时候手就有自己的想法呢?

“第一次劈竹子都这样,很正常,体验一下就得了,还是我来吧。”李知伸手拿过他手里的柴刀。

“好吧,”林潮生眉头微蹙,颇为不甘心地盯着柴刀,“……那我还能帮什么忙吗?”

李知看他这幅很想继续较劲的样子,笑了,“你会淘米吗?”

林潮生:“会......”可是这也太没技术难度了。

“厨房里有泡好的糯米,放水里捞一捞,多捞几遍,把水控干就行。”李知说。

林潮生在家偶尔下厨,做的菜虽然不尽人意,但淘米他还是会的。

他小心翼翼地舀了半碗糯米,倒进淘米器,接完水以后捞了半天,直到满意了才停手。

另一边李知已经把竹筒洗干净,肉和胡萝卜、香菇切成丁,又放了一些调料调味。

林潮生朝他那边望了一眼,“咸的?”

李知回望:“你不吃咸的?”脸上淡然无波,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却像是在说:不吃滚。

林潮生觉得这是一种不动声色的威胁,下意识说:“……吃,就是以前没吃过咸的。”

“再给我搭把手。”

两人三两下在院内把烧烤架支起来,点起火,里面的干柴很快开始燃烧,烟雾升起,一圈圈散开,林潮生险些被烟呛到,于是退两步站远了点。

糯米、竹子和肉的香味混合在一起,格外诱人。

“好吃吗?”李知坐在他对面,眼里带了笑意,撑着下巴等他的评价。

“好吃,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竹筒饭。”

林潮生这话并没有夸张,这比以前吃过的竹筒饭都好吃。可能是他太饿了,也可能是因为自己也参与了其中。总之这顿竹筒饭收服了他的胃。

这时大门外传来一阵声响,一个身穿灰色防寒服,身量很高的男人开门,掀进来一股潮湿的风。他弯腰换鞋,“我回来了。”声音洪厚,中气十足。

“老李,洗完手赶紧来吃饭。”李知头也不抬地招呼道。

林潮生意识到这是李知的父亲,推开椅子站了起来,“叔叔好。”

“哎你好,快坐,你们吃你们的,不用管我。”

于是林潮生又坐下,而对面李知依然自顾自吃饭,连眼皮都没掀一下。

李文瑾在林潮生旁边坐下,看向李知:“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小朋友吧?”

“我哪说是小朋友了?”李知抬眼瞪李文瑾。他昨晚跟李文瑾说的是家里来了个迷路的小孩儿,不过现在当着人家面,也不好意思说了,毕竟这个小孩儿比自己还要高半头。

“行行行,大朋友行了吧。”

李文瑾年轻时在东北当兵,转业后被分配到林业局,而后又来到临川山成为一名巡山员,如今已经有十几个年头了。

每天在崎岖山路上巡逻八个小时,步行数万步,是李文瑾的日常工作。如果是大型旅游景点,每晚往往会有多达几十名夜间巡山员在夜里巡山,但临川山只有四五个巡山员,工作强度很大。早些年这里尚未被开发,人迹罕至,李文瑾他们巡逻最要紧的事是防止和清除火灾隐患,防止伐木贩子来林场偷木材。近几年林业局管理加强,执法力度变大,伐木贩子少了,于是救助游客、维护秩序便成了巡山员的首要任务。

昨天半夜李文瑾和李知在半山腰遇上,李文瑾担心还有人滞留在山上,要再巡视一圈,把李知赶回了家。

这些年在深山里出过事故的巡山员不少,李文瑾虽然已在临川山里待了十几年,但李知还是放不下心,他深知父亲的执拗,对此毫无办法,只能自己生闷气。

“小林多大了啊?”李文瑾扒了两口饭,又看向林潮生,大喇喇地问他。

李文瑾长了一张轮廓如刀刻般极其锋利的脸,刚毅冷峻,皮肤黝黑,眼神发亮,在外人看来显得不近人情,很有威慑力。

林潮生回答:“十八。”

“哈哈,那可不就是小朋友吗,是吧小知?”李文瑾笑了一声,又望向李知。

李知的长相和李文瑾有几分相似,但相比之下要柔和得多。

“还好吧。”李知挺敷衍地笑了下。

李文瑾三两口吃完盘子里最后一点米饭,伸了个懒腰,把盘子往李知那儿一推。

李知习以为常,撂筷子站了起来,椅子往后拖,发出“刺啦”的刺耳声响,他低头,把桌子上的几个空竹筒收拢到一起,淡淡地说:“也没有小几岁。”

林潮生见李知不吃了,心里纳闷,他好像没动几下筷子啊,这就饱了?于是林潮生也不好意思吃太多了,站起来想帮他一起收拾。

李知抬头,有些意外地扫了他一眼,“我自己来就行。”

“让小知收拾。”李文瑾也跟着附和。

“对了小林,你什么时候走啊?”李文瑾又问。他在待人处事方面粗枝大叶,这话听起来像在赶客。

李知听老爸这样说话听习惯了,替他补了句:“外面路太滑了,先别急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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