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来来了兴致,问:“那么高的冰箱啊,有多高?”
“有……呃,比你兄弟还高。”
春来一仰头:“那也没多高嘛!我会比他长得还高的,我要帮芦娜拿好吃的!”
“大个子冰箱”这会儿正在门外扒着门听墙角,听见这话极度不爽,转头压低声音问趴在他肩头的顾雨歇:“我真的不高大威猛吗?”
“又大又猛!嘘!”顾雨歇将他的头掰回去,二人继续听墙角。
顾雨歇本想趁着今天这个好机会,让老郁趁热打铁,带春来一起真正走出芸芸,没成想老郁捷足先登,想把沈春来同学打包带走。
“那你家里有这里那么多花吗?”春来躺了下来,翘起二郎腿兴致勃勃问道。
老郁嘴角一哆嗦,这厮的房子是两层大平层打通的复式结构,装修是黑白灰的性冷现代风,家里就跟自己的斑秃似的,哪哪都是光溜溜的轻奢金属和玻璃,绿植也是种一盆死一盆,干脆也就不种了,家里那些坑坑洼洼的空隙都摆了仿真植物,只要保姆不收拾,基本都是三层灰起步。
老郁靠在床头望着顶灯,不知在构想什么画面,想着想着他摸了摸脑门,对春来道:“你来种吧,把家里种满花。”
带春来走出芸芸的计划终于迎来了转折点,老郁和心理医生循序渐进,今天走出一公里,明天多待一小时,渐渐的把春来引向越来越远的地方。
顾雨歇同卢正站在芸芸外的田野中,望向他们远离的方向感慨道:“我有种看着自己孩子离乡背井闯荡江湖的感觉,背把宝剑就更像了。”
“你养孩子还养出幻觉来了?”卢正在身后赖上他,“舍不得?要不今晚回去再生一个,反正套也用完了。”
顾雨歇转头一噘嘴堵上他的胡说八道:“买去!”
半个月后,春来终于在老郁家过上了第一个夜晚。
仲夏斑斓,荷香入梦,冰块碰碳酸的夏天倏忽而过,芸芸里的种植区这里一点那里一片地渐渐搬空,成片成片的颜色随之消失,光晕透过花丛里那间工作室的玻璃窗,窗前的瓶里插着没来得及带走的花束,整齐排列在窗边,与躲过雨的屋檐互相遥望,但很快,连这间工作室也带着回忆一起被拆除了。
唐纳德少了扑腾遛弯的乐趣,一个猛子扎进了芸芸进门处的大片荷塘里,追着塘子里的小动物打起了群架。
荷叶长得宽阔繁密,大片大片的墨绿挤在一起,碧叶盖水,高高耸立,为翩游期间的锦鲤和小蝌蚪挡风遮阳。
六爷晚上想做莲心藕粉羹,顾雨歇便拉着卢正一起采莲蓬。
卢正为了颖东高新收购的事忙了好几宿,这会儿正犯懒,只肯躺在小木船里眯眼小憩,顾雨歇摘下片荷叶盖在他脸上,把小木船划进了荷塘。
小木船穿梭在荷叶中,珍珠似的水滴在荷盖里晶莹翻滚,木船随着水流上下浮动,船尾拖出一道水痕。
顾雨歇跪在船里俯身采莲,脚边很快堆起一大把新鲜莲蓬,卢正却悠闲地躺在小木船里,双手交叠脑后,长腿一伸搁在了顾雨歇身上,一副安安心心“好吃懒做”的架势。
卢正抬手拨开扫过脸颊的荷叶,悠悠念到:“‘从今有雨君须记,来听潇潇打叶声。’”【1】
顾雨歇叹气:“活儿不干,还念上诗了。”
他由得卢正懒着,将船划到荷塘中央,小船隐没在一大片碧绿的荷叶下,顾雨歇也躺了下来,像撸猫一样摸着卢正的后脑勺。
卢正搂着他,冲一株饱润粉嫩的花苞扬了扬下巴:“你看那朵多好看,一株上有俩花心。”
“蒂并一夫妻,风雨紧相依,听过没?”顾雨歇将脸埋在卢正颈窝里,舒服地躺在木船上。
卢正贼兮兮一笑:“弟并?我喜欢。”
“想什么呢!”顾雨歇说, “那是并蒂莲,一蕾双朵双生。”
“唔……我就喜欢并弟连。”卢正手脚并用缠了上去,黏黏糊糊冲顾雨歇撒娇,“我也想做水生植物……”
“你干嘛呢!……松手,这是船上,你小心翻了!唔……卢正你个混蛋!”
荷塘中心拥挤的荷叶一阵攒动,船舷拍打水面激烈摇晃,卢正像一个蛮横的闯入者深埋其间,带着鼎盛的荷尔蒙把顾雨歇埋头沾湿在盛夏。
刺眼的光斑穿过荷叶间隙洒在顾雨歇光洁的额头,挤成堆的青绿色莲蓬被一脚踢翻,顺着晃动的水流四散滚落,孤船盛满盛夏的光芒,爆满充盈着相爱的滋味。
作者有话要说:【1】韩愈,《盆池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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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点还有一章。
第23章 第 23 章
芸芸的最后一个盛夏终于要接近尾声,小白楼前的两排紫丁香被迁移去了新地方,只剩下光秃秃的大树坑,像挖开的伤口尚未来得及缝合。蔷薇半岛、月季拱门、大丽花园、向日葵之海,一亩栀子园,还有大大小小无数的盆栽植物都陆陆续续在芸芸留下空白,但缤纷艳丽的颜色早就染进了土壤。
孩子们摸过的春天,画纸里长出的花芽,纸飞机和蒲公英飞过的远方,还有追过的云,做过的梦,很多东西在脑海里都浓得化不开。
于是顾雨歇在每一处搬空的土坑、大棚和花田里都插上了小小的黄色纸风车,既是标记,也是纪念,仿佛一切都还在原地。
只剩小树林里那棵木兰树,因为移栽手续还没办妥,只得在酷暑尾声里静静等待下一段命运。
一种季节一种温度持续过久,总容易对环境产生疲态。花农和工人已陆续到新花园开始工作,民宿迎完最后一批客人后暂停营业。芸芸里日渐安静,风声里也少了花叶藤茎的应和,是连浓郁晴日也挡不住的冷清。
顾雨歇两头忙活得火热,还抽出时间和韩奕连夜做方案,跑了十几趟市政部门,终于保住了小树林里的那片野生水杉林。卢正被蔡绍元委托完成收购工作的财务尽调,然而忙活了好一阵,进展却不甚顺利。
“卢总,营运资金上,目前查到他们有一个休眠账户,账户存在的目的还不清楚,另外有一笔2600万的资金被公司股东名下的另一家企业占用,汇率风险控制机制也存在一定漏洞。”
“审慎调查方面的话,目前没有发现违反工商、税收和土地,环保方面的法律而被处罚或立案侦查的情况。
“但是……我们认为目前的经营成果有很大一方面依赖于税收优惠和当地的财政补贴。”
卢正握着咖啡杯立在办公室落地窗前,听着项目组内的下属此起彼伏的汇报声,他神情凝重,目视窗外颖城市中心辉煌的落日,脑中将汇报内容和刚刚过目的调查报告上的数据一一对应。
卢正打断他们:“有发现反收购的意向或动作吗?”
“暂时没有!”
“继续。”卢正点点头坐回办公椅里。
下属们仍在喋喋不休地汇报,卢正西装裤袋里的手机也在不停震动,他掏出手机握在手心,眉头蹙得比刚才更紧了。
蔡毅然在半个小时前透露给他一个信息,让卢正陷入一丝不安的焦虑中——卢澄正积极联络蔡氏集团,试图让蔡氏入股“澄诺”解决资金问题,并愿意签对赌协议。卢澄与蔡毅然这几年没什么联系,最多就是蔡毅然组局的狐朋狗友派对上的点头之交,却偏偏在这个时候如此热络地要勾搭上蔡氏,其心叵测。
如果不是因为蔡毅然收购芸芸的动作太过惹眼,卢正几乎就要以为蔡毅然和卢澄也他妈莫名其妙看对眼了。
卢正点开手机,微信里“砰砰砰”连珠炮似的跳出三条消息。
蔡毅然:【亲爱的,你家大哥最近实在热情啊,就差把自己洗干净送上门了,我知道你跟他不对付,我也不好折了你面子,但是澄诺的股票还是很值钱的,我就怕我家老爷子想跟他谈,你说这可怎么办呢!】
蔡绍元:【目标调查的如何?颖东势在必得,抓点紧,有什么财务问题在事前处理干净。提醒你,蔡毅然的正式合同还没跟芸芸签。】
卢澄:【听说蔡毅然马上要收购芸芸了?你是不是觉得胜券在握?可是那棵树是谁的还很难说,要不要打个赌?】
一个个的都他妈好能打字!
因为芸芸搬迁而产生的盘根错节的复杂关系压得卢正透不过气,所有人都在拿捏他制衡他,他却被压得动弹不得,卢正恼怒不已,奋力一摔手机:“我操/你们的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