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若两人+番外(28)
“骆先生……”
“你要多少钱?”
“骆先生!”东灯拔高声音唤回他的注意力,“你想我干什么?”
“你救救他!”
骆鹰把拿着卡的手举在半空,执着地向前伸着,然后在长久的沉默中抽筋剥骨似的垂手在身侧,弯曲膝盖慢慢蹲下,双手按住眼窝,喃喃道:“你救救他,救救他啊。”
“你是我的客户。”东灯垂眼看着他的头顶,“我说过会免费帮你找到人,现在当务之急是搞清楚状况,才能做出最合理的计划让你们见面。”
“……你说得对。”
东灯倒了杯温水,转过身骆鹰已经重新站起来,恢复了平时理智和冷静的神色。他接过水杯一饮而尽,把杯子放在茶几上,冲东灯略一点头:“及时联系。”
他走向门口,一向挺直的肩背向前弯曲着,犹如一个蹒跚的老人。
骆鹰接到东灯来电是那以后的第四天,立刻推掉所有安排赶了过去。他站在老旧的门前喘匀气息,将握起的拳头松开,用指关节敲了敲门。
屋子里雾蒙蒙的,一股呛鼻的味道,像烟却又不是烟。东灯在餐桌旁落座,做个手势让骆鹰坐对面。
“他把过去十年发生的事都告诉我了,但他并不想让你知道,”东灯略一停顿,“也不想见你。”
骆鹰眼神动了动,不说什么。
“我理解他的想法,但你才是我的客户,我会听你的意见。”
“……你,”骆鹰张了张嘴,用唾液滋润喉咙,“你说他不想让我知道,你怎么确定他对发生的事没有保留?”
“这是我的职业技能,我是靠这个吃饭的。”东灯回答,“在你做决定之前,骆先生,我有必要先提醒你,他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因为患病治疗而失踪,我感知到他的那几次,不是病危,是差点成功的自杀。”
骆鹰闭起眼睛,仰脸向上深吸一口气,张开双眼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低头用力抹了把脸,声音发涩:“告诉我。”
“事情的开端,是他想把家人的承认作为礼物,是一时的心血来潮,失败了就当作没发生过。”东灯语气平稳,单调没有起伏,“他的父亲不接受他的性取向,送他去做了一年多的强制治疗,没有成功。后来他弟弟负责照顾他,把他关在一座别墅里,每个月去探望,并不明原因地实施强奸。”
骆鹰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他没能说服他弟弟,只能用尽一切方法寻求解脱,被看管得越来越严,自杀的难度也越来越大。后来别墅配了一个私人医生,几年后两人发展出了私情。不过他始终没有放弃寻死,前几天等到了合适的机会。”
“别墅在哪儿?”骆鹰撬开牙齿。
“我没问。我可以问。”东灯说,“骆先生,他的父亲和弟弟都向他逼问过你的信息,但你现在平安地坐在我面前。你考虑一下,他当年向你隐瞒身份是为了什么。”
骆鹰扬手扶住额头遮起面孔,身前的桌面迅速铺上一层潮湿。
“我还指望你为接下来的服务付费。”
骆鹰笑了一声,听起来却更像在哭:“他为什么不想见我?”
“他已经很多年没想起你了,还跟别人有了感情,他觉得自己担不起你的十年。你还年轻,他希望你放下这件事,往前走。”
“他担不起的十年已经过去了!”骆鹰一拳砸在桌上,露出满是泪痕的面孔,失声咆哮,“他不忘了我能怎么办?!他想着我会更痛苦!我放下了他怎么办?”他抹了把脸,放低声音,乞求似的问东灯,“他怎么办?我不见他,他的痛苦能消失吗?他能进入轮回吗?”
“你不是他的痛苦,能不能进轮回要看他死后自己的造化。他现在还没死,你不管他,他就会继续在生死夹缝中混乱下去,直到肉体死亡。我上次说过,我现在就可以解放他的灵魂,风险在于……”
“他想死就再也活不过来了。”
“对。”
“我报警把他身体解救出来,劝他活着,就可以……”骆鹰突然停下,苦笑一声。
“这没有可操作性。”东灯说,“骆先生,决定权在你,你可以不插手,抛下关于他的一切向前走。”
骆鹰看着他。
“你也可以通过我的手替他切断魂体和肉体的联系,这个过程大概需要几个月,具体多久不确定。这几个月里我可以让你们见面交谈,甚至让他在一定程度上实体化,无限接近于活人。”
“他不想见我。”
“在这几个月里,决定权在你。”东灯顿了顿,“时间一到,他成了亡魂,到时候就不可控了。”
“如果我强迫他见我,强迫他呆在我身边,那我跟那些畜牲有什么区别?”骆鹰眉心抽动,从怀里掏出钱包,“我只要把生死的决定权还给宇翩。多少钱?”
“五万预付款,五万尾款。”东灯无视骆鹰脸上一闪而过的诧异,“我会尽快完工的。”
骆鹰耸起眉心笑了笑:“我等你消息。”
几天后,曾宇翩敲响了他的房门。
第27章 番外二:第十年03
“不好意思家里太乱了。”骆鹰弯腰收拾起茶几上散乱的文件,夹进电脑扔进单人沙发。电脑在衣服堆里稍微反弹起些许,立刻被拿起来连同衣服一起放到另一个房间。
“坐吧。”骆鹰找出个纸箱,把桌上空的、剩了一半的酒罐酒瓶们放进去搬走,“不好意思,太乱了,我不知道你要来,稍等我一会儿。”
他一边连声道歉一边忙着开窗透气、擦净茶几上的污渍、封起垃圾袋放到门外。
他低头看着垃圾袋,用手掌擦了很多次眼眶,转身回去。
除了神色有些倦怠,他眼前的还是十年前的曾宇翩,从未失踪过的曾宇翩。
“你怎么来了?”
“好像说是灵魂自由总要有一个肉体以外的新的开始,不然就失去锚点还是什么的。”曾宇翩笑了笑,“东经理建议我从你开始,而且你也想见我。”
“啊,你不想见我也无所谓。”
曾宇翩扬手抚摸他微笑的脸,摆动拇指试图擦去眼泪:“对不起,小骆。”
骆鹰扬手去握他的手腕,却握了个空,抹了把脸上的泪水被胡渣刮疼了掌心,起身道:“你能等我五分钟吗?我去洗把脸。”
“我时间很充裕。”
骆鹰尽快地洗漱刮脸,每隔几秒就有莫名的恐慌担心曾宇翩再次消失,但他没有冲回客厅,他不想让曾宇翩看到自己的崩溃徒增自责。
“这么看就年轻多了。”曾宇翩笑着说。
骆鹰擦着脸坐进沙发,把毛巾搭在茶几边沿,双手握在一起下意识地扭着手指关节:“宇翩。”他看着他的眼睛,迟迟没说出下一句,咽了一口唾液又说,“宇翩。”
“好了好了。”曾宇翩起身坐在他旁边,拍拍他的手,“我没事了,都过去了。”
“你,”像被解开了穴道,骆鹰深吸一口气,脸上的肌肉也被激活,挤出一丝微笑,“有什么打算吗?到处看看?”
曾宇翩搂住他的肩膀:“先陪你到不伤心了为止,其它的以后再说。”
“我没伤心。”
“傻小孩。”曾宇翩看着窗外。
“我三十五了。”
“我三十九,再过四年你才能追上我。”曾宇翩转头迎上他的目光,抬眼看他头发,“年纪轻轻这么多白头发,染一染。”
“我们……宇翩,”骆鹰看着他的眼睛,“我们重新开始吧,你以前总说我还没懂事,经常头脑发热会在感情里吃亏,我现在比那时候成熟多了,我们重新认识,重新谈恋爱,好吗?”
“然后再吃亏一次吗?”
“你没有亏欠我,你怎么回事曾宇翩?”骆鹰苦笑,“我这几年过得很好,你看我,虽然只是个小公司的老板,好歹不是打工的了,我可以放很长的假陪你,我攒了一些钱,我有房子,我们以前总是说不工作就好了,能有更多的时间在一起。”
“还说自己长大了,不知道一直在一起会烦吗?”曾宇翩用手指推他的眉心,“你为了离东经理近,放弃高薪跑到这个地方,为了你臆想中的高额费用,硬着头皮创业,有两年差点赔得翻不了身,好好的房子租出去,自己住在这种小盒子里,这就是你所谓的过得很好,这就我对你没有亏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