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看呀,我都让它们远远地走开。”瞳瞳看了闻砚一眼,自暴自弃地说,“但我确实为了讨好你做了很多事情,我试图丢掉我身上所有负面的,你不会喜欢的东西,对着镜子一遍一遍地练习笑起来最好看的弧度,还为了接近你假装成了你的弟弟……”
瞳瞳讲这些的时候,脑海里的简瞳在疯狂地抗议,但被瞳瞳再一次粗暴地镇压了。
随着瞳瞳的描述,闻砚发现很多之前难以被理解的事情终于在这一刻被串成了一条完整的线——
为什么简瞳一开始表现得那么恐惧,却能在仓库里爆发出惊人的力量?那是因为他原本就是镜湖的意志,只是丧失了记忆。
为什么简瞳在遇见镜湖的意志之后表现得那么刻意?因为他想起了自己真实的身份。
简瞳不是缺心眼,他不可能在想起一切之后立马拉着闻砚的手告诉他:“哥哥,我想起来了,我就是这个地方最大的boss,我可以带你离开这个地方。”
简瞳在意他,想要找一个能被他接受的方式告知他一切,所以那个时候简瞳才会那么纠结,表现得那么刻意。
或许是因为想通了这一点,又或许是因为瞳瞳坐在这里将真相毫无保留地摊开告诉他。
这一刻,闻砚对简瞳之前的欺瞒似乎也没有那么生气了。
第47章
闻砚突然静了下来, 原本那些汹涌的情绪,在眼前人絮絮叨叨的讲述里被慢慢抚平。
瞳瞳就坐在闻砚身旁,背脊挺得笔直, 他看起来有些紧张, 身体肉眼可见地紧绷,他保持着这样的状态说了很多很多的话, 不外乎是为了接近闻砚所做的努力和耍的心眼。
闻砚耐心听着,好气又好笑,但看着眼前紧张得如同上刑场一样的瞳瞳, 他的心里,又泛出一丝心疼来。
他总是很容易对简瞳心软。
殊不知, 瞳瞳表面上似乎是在检讨,但实际上却是在给简瞳上眼药。
在闻砚看不见也听不见的地方, 简瞳已经就他的行为第八百遍提出抗议了。
但瞳瞳置若罔闻。
他幼稚地和他最在乎的人告着自己的状,隐晦地诉说着被独自留在镜湖世界里的委屈。
他说到口干舌燥,闻砚拧开之前他给的可乐,递了过去:“喝点水吧。”
“哥哥,”瞳瞳顺势停下了“检讨”, 小心翼翼地问闻砚,“你会介意我做的这些事吗?”
此刻,瞳瞳的心情复杂得难以言喻, 他甚至不清楚自己是希望闻砚介意, 还是希望他不介意。
希望闻砚介意, 是因为如果闻砚介意,就说明简瞳从一开始就选错了方法,他受尽委屈之后,终于可以证明简瞳是错的, 他和简瞳永无止境的争论也终于可以告一段落。
可他和简瞳本来就是一个人的两个意识,无论是谁种的因都得一块儿得果,所以,他又不希望闻砚会因此介意。
闻砚说:“我不喜欢你骗我。”眼瞅着瞳瞳整个人蔫了下去,他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下不为例。”
瞳瞳顿时又好了,他又可以了。
他兴冲冲地凑近闻砚,想和哥哥挨得更近一些,没承想,被闻砚一句话打蔫了。
闻砚说:“说起来,你既然是镜湖的意志,那我们是不是能出去了?”现在已知的唯一一种离开镜湖世界的方法,就是穿过由镜湖意志打开的通往现实世界的通道。
瞳瞳瞳孔一缩,顿时语塞,他抿了一下唇,抬头直视闻砚的眼睛:“哥哥,我们一直留在这里不好吗?”
“为什么?”闻砚一愣,“我们之前那么努力,不就是为了离开这里吗?”
“这里有什么不好?哥哥想想看,这里无拘无束,吃喝不愁,不需要上班,不需要上学,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哥哥就不能和我一直留在这里吗?”
“我们不属于……”闻砚顿了顿,改口道,“我不属于这里,我的家也不在这里,所以我得回去,我也想回去。”
“那就把我一个人留下吗?”瞳瞳眼睛顿时就红了,为什么兜兜转转他还是逃不脱被一个人留下来的结局?
“你也可以和我一块儿回去,”闻砚说,“就像之前那样。”
“回不去了。”瞳瞳低下头,而后沉默了下来。
气氛顿时冷到了极点。
“为什么回不去了?”闻砚问。
瞳瞳晃了晃脚,踢开了脚边的一粒石子:“十几年前来了一个特别特别讨厌的术士,他把镜湖封印了,所以我出不去了。”
闻砚又问:“那之前,你是怎么到我身边去的?”
“把自己劈成两半,然后送了一半出去……”瞳瞳轻咬下唇,“但是,那样很难受。”
一句话就把闻砚堵死了,会让瞳瞳不舒服,闻砚自然不可能再提议和之前一样操作。
瞳瞳不死心地看了闻砚一眼:“真的不能留在这里陪我吗?”
闻砚脸上闪过了一丝不忍,但并没有要让步的意思。
两个人就这样僵持了一阵,最终,还是瞳瞳先松了口:“哥哥,咱们先回家吧,你让我想一想,想一想行吗?”
闻砚看向他,他扯着嘴角笑了笑,眼睛眨也不眨地撒谎:“我觉得有点冷,咱们先回去加件衣服吧。”全然忘记了现在正值盛夏,也忘了他是这个世界的主宰——镜湖的一草一木,天气阴晴,季节变换,都随他心意而动。
闻砚也不想这样逼他,于是同意了。
两人一块儿往家里走,回去的路上,陆续出现了很多很多的人,但此时,已然是凌晨时分。
这些因为产生了剧烈的情感波动而被镜湖吞噬的人,无论生死都和镜湖紧紧地绑在一起——灵魂永远被禁锢在镜湖之中,受镜湖主宰者的差遣,尽职尽责地为这死气沉沉的镜湖增添一些生气。
瞳瞳看着路上来来往往的人,侧头看向闻砚,暖黄色的灯光下,闻砚漂亮的侧颜柔和得令人心折,他纤长的睫毛投下了一片阴影,藏起了那双清凌凌的眼睛。
瞳瞳出声蛊惑道:“哥哥,镜湖世界里也不是一直都冷冷清清的,也会有人,也能生活,为什么我们就不能在这里生活?”
闻砚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显然不是很赞同。
根据简瞳的记忆可知,闻砚只要露出这种表情,那事情基本上就没有什么回旋的余地了。
但在这个问题上,瞳瞳不愿意像以往一样退让,于是这个话题不了了之。
两个人顺利地回到家里,因为之前的话题不太愉快,所以瞳瞳也不敢像简瞳记忆里那样一直黏着闻砚。
他乖巧地同闻砚道了晚安之后,便和闻砚分别回到了各自的房间。
进入镜湖世界的第七天,对闻砚来说,可谓是波折不断。先是一直在寻找简瞳的踪迹,找不到简瞳他就放不下心,所以压根没有好好休息过。好不容易找到人了,却又不得不面对现在这样进退两难的局面,折腾完这一遭,闻砚实在是累得不行了,简单洗漱之后就躺到了床上。
躺下去之后,身体开始休息,脑子却不受控制地开始回放之前发生的一切。将所有的事情在脑海里细细梳理之时,闻砚突然觉得似乎有些不对劲。
按照瞳瞳的说法,他当时为了能够离开镜湖,将自己一分为二,作为另一半的简瞳失去了所有的记忆,以继弟的身份跟在闻砚的身边,直到两个瞳瞳在镜湖世界中的家门口相遇,简瞳才拿回了原本的记忆。
之前骤然得知了这个消息,闻砚没来得及细想,现在细细想来,似乎有很多地方都透着不对劲。比如,他身边的那个简瞳对待另一个自己的态度,他真的非常排斥瞳瞳,甚至不惜在闻砚面前抹黑他,说他是个怪物。
如果他们真的是一个人,简瞳为什么会那么排斥另一个自己?
闻砚心想:或许,真相并不像瞳瞳所说的那么简单。
他现在面对瞳瞳表现得非常配合,一方面是因为反抗的代价太大,只要他一天还身处这镜湖之中,他就受制于镜湖的意志;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接受了瞳瞳的说辞——接受了两个瞳瞳是一个人。
但现在,另一个可能浮现在他的脑海里——如果他们不是一个人呢?
闻砚问自己:既然已经联想到了这种可能性,他能不能当作不知道?然后说服瞳瞳,离开这里,回归到正常的生活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