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罗曼史(17)
沈朝阳便不再说话了,他用勺子舀了土豆泥,小口地抿着,味道很好,但心里还是不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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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先生的生辰在新历十一月一日,按照洋人的说法,恰好是“天蝎座”,沈家有位顾问去西方留过学,曾同沈先生细细解说过。沈先生对大多数理论不置可否,那位顾问还极为遗憾,暗忖沈先生真是同“天蝎座”的特点极为契合。
沈先生过了这个生日,便是三十又三岁,倘若金曼没有悔婚,这便是他同她结婚的日子。但沈先生没有一丝一毫的遗憾,甚至有些庆幸,倘若金曼不悔婚,他又不知从何处,去遇见他的有缘人。
沈先生的有缘人——王倾对此一无所觉,他穿着围裙,正在厨房里做菜,他的工作量不太大,毕竟只需要准备沈先生一桌的饭菜,但也不小,一桌子满当当也要十几样。
王倾的手过了每一样食材,又将这些时日他向沈家的厨艺大师们学到的技巧尽量用上,最终的成品,可谓色香味俱全
第十五章
沈朝阳左手边是墨城的总督林秋白,右手边便是墨城兵团的元帅傅元彪,他三人同坐一个四方桌,却空了个位置,无人敢上桌同这三位墨城的顶尖人吃饭。
三人低声地说着话,待饭菜上桌,沈朝阳便止了话头,问传菜的佣人:“王倾呢?”
那佣人道:“王先生还在厨房里,说过一会儿便来。”
“叫他不必再折腾甚么,换一身衣服过来吃饭。”
佣人得令下去,沈朝阳转过头便看到了傅元帅揶揄的眼神,他道:“我认识你将近三十年,倒是头一次见你对人这么上心。”
“他做的饭很好吃。”沈朝阳回了一句。
“只是饭好吃?”傅元帅不依不饶。
“人我也喜欢。”沈朝阳用十分平静的语气,向他兄弟的心中投掷一颗炸弹。
“这可真是,”傅元彪抬起手重重地拍了下沈朝阳的椅背,又去问林秋白,“总督大人,你可曾听过沈先生有了这位新欢?”
林总督年过四十,相貌十分儒雅,平缓道:“有所耳闻,听说,还是金小姐后来的未婚夫。”
“有趣、有趣,”李元彪笑了起来,道,“朝阳竟喜欢上了情敌。”
“确是如此,只是他们的婚事,早就作废了。”沈朝阳卷起了衣袖,亲自拿了汤勺,舀了两碗汤,一碗给了傅元帅,一碗给了林总督,又道,“王倾的汤煮得不错,你们尝尝看。”
两人竟也十分给面子,端着碗尝了一口,又不着痕迹地夸赞了几句。
三人在桌面上的举动,被周围的宾客尽数看在眼里,心中对沈朝阳的评价更胜一筹。往年沈朝阳虽然也会宴请宾客,但林总督到来,他亦要捧着的,至于傅元帅,礼虽然每年不拉,但人却不一定会到。
如今三人同桌,竟然有几分不相上下、平起平坐的意思了。知情人心中倒有几分明了,随着各地“疫病”的纷纷爆发,那“末世”的言论,便显得愈发真实。沈朝阳抢占先机,无论是讯息、资源还是装备,都握得极为严实,加上他又是沈氏商会的会长,更隐约有一呼百应之势,林总督和傅元帅,待沈朝阳自然要比过往敬重得多。
喝过汤又说了一盏茶的话,王倾终于推着餐车过来了。那餐车是西洋样式,上面也蒙着餐布,餐布下是漂亮的银质餐盘盖和银质托盘。
王倾也换上了一身西式礼服,他到底还是有些俊俏的,在灯光下映衬得更为出众,傅元帅诚心诚意地夸了一句:“相貌端正。”
沈朝阳并未应这句话,倒是问王倾:“餐盘里是甚么?”
王倾在众人的视线下并不慌乱,他答道:“仿了西式的方子做了一份蛋糕,但原料有限,不太大。”
“可够我和李元帅分一杯羹?”林总督轻巧递了话。
“应当是够的。”王倾谨慎回答,手心不知不觉间沁出了一层汗。
“掀开吧。”沈朝阳端坐在主位,神色淡淡,看不出多少欢喜情绪。
底下早有知情人咬起了耳朵,沈朝阳的生辰一贯不喜西式的蛋糕,这王先生,怕是犯了忌讳而不知。
王倾便掀开了桌布,又掀开了锃亮的餐盘盖,露出了里面准备许久的蛋糕,众人的视线扫了过去,却也不得不夸赞一句“好”。
蛋糕以金黄色为底,丝毫不显得庸俗,上面刻着精致的花纹,蛋糕的正中央则是一枚栩栩如生的寿桃,手工做得极细,寿字写得也极好,方方正正,叫人心生喜欢。
“你的字迹。”沈先生看了一眼,便下了判断,他又道,“可准备好了刀叉?”
“备好了。”
“一分为四,我们三人,连同你。”
王倾神色有些楞忪,道:“切成四份?”
“这蛋糕既是送我的,我自然做得了主,切四份,你的可以小些。”
“切大些也不妨事,一口吃食而已,不必太过讲究。”林总督插了句话。
“我胃口大,也是第一次吃小王先生做的蛋糕,此番要厚颜无耻,要块大的。”李元帅也跟着凑了热闹,不知是为人直白,还是话里有话。
王倾手里握着银质道具,视线与沈先生相对,沈先生却冲他点了点头,显然是叫他自己拿捏了。
王倾便深吸了口气,取了第一个小托盘,将最上方的寿桃完完整整地挪到了托盘中央,递到了沈先生的面前,道:“祝沈先生生日快乐,万事顺遂。”
沈先生颔首而笑,看模样十分满意。
王倾便又将底下的蛋糕切成了三块,一块约莫四分之一,又将剩下的部门均分成了两块。王倾将两块大蛋糕分别放在了林总督和李元帅的面前,盘子里还剩一块小的,显然是留给自己的。
沈先生在此时道:“坐下来一同吃饭,那空位是留给你的。”
王倾面色如常,心里已然慌了,他道:“沈先生,我坐那边的空位便好。”
“你来得晚了些,只有我这桌有空位了。”沈朝阳不慌不忙,话语中带了一丝笑,“坐吧,这里是你的位置。”
李元帅、林总督连同沈先生,三人一起看着王倾,王倾攥紧了手心,指甲陷进了肉里,他道:“恭敬不如从命,谢过几位先生。”
王倾就此坐在了沈朝阳的左手边,有佣人将他的那份蛋糕摆在了他的面前,沈先生拿了叉子,舀了一口,尝了尝,道:“味道不错,诸位兄弟也试试看?”
林秋白亦用的叉子,叉了一小块,吃过便道:“尚可。”
李元彪却来得狂野极了,伸手直接拿了蛋糕,一咬便是一大口,道:“扛饿,饱腹。”
王倾眼观鼻鼻观心,低头吃他的蛋糕,也不太理会桌上的几位都说了甚么、打了甚么机锋。
但他的蛋糕本就极小,加上专心去吃,等他回过神来,蛋糕只剩下两三口的分量,而其他三位先生的蛋糕依旧剩下大半,他便下意识地放缓了节奏,停下来不吃了。
沈先生却亲自舀了一碗汤,递到了他面前,道:“吃你的,不必顾虑我们。”
王倾便向下压了压心脏,大无畏地继续吃了下去,待他吃完了,沈先生也开始继续挖他的寿桃,林、李二人亦开始吃手头的那一份,三人不再聊些什么,显然已经达成了一致。
沈先生嗜好听戏,用过晚餐后,便邀请宾客一同去宅内的戏台处听戏,诸位客人欣然前往,王倾本欲告退,却被沈先生抓住了衣袖,道:“你请我吃生日蛋糕,我便请你听一出好戏。”
王倾心中倒是寻了几个推辞的理由,但衣袖就在沈朝阳的手中握着,他亦不想闹得太过难看,便只得道:“我同你去便是。”
沈朝阳这才松开手,道:“跟着我。”
沈朝阳在前方走,王倾在他身后跟着,并肩走的次数多了,他竟有些不习惯走在他背后了。
戏班子之前已经安排下了几个剧目,咿咿呀呀地唱了一会儿,便有戏班子的小童过来送来几份折子,叫沈先生同客人们一起挑选剧目。沈先生拿了折子却扔给了王倾,道:“你翻开看看,有没有甚么喜欢的。”
王倾被“折腾”了大半天,如今已经麻木了,便道:“《蟠桃会》不错。”
沈先生笑道:“那便画上。”
诸位宾客又点了些戏,林、李两位先生呆了一个时辰,却起身告辞了,道:“实在有些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