厕所里有其他班的人在洗拖把,他把手里的拖把靠墙摆上,走到洗手池边洗了把脸,冬天的冷水浇在脸上凉得刺骨,他却觉得稍稍好受了些。
回想这个礼拜,他一直在思考丁宇说过的话,渐渐地理出了些头绪。
喜欢男生,喜欢易羿,他始终觉得压抑,因为他并没有认为自己在做一件正确的事,但哪一个才是“错误”,他好像搞错了对象。
他没有认为自己喜欢上一个男生不对,他觉得有问题的,是他喜欢上了一个人。
这似乎是他的自我否定。
姚屿没等脸上的水干了就走出了厕所,睫毛上刚好凝着一颗水珠,一眨眼眼前便花了一片,他停下脚步伸手揉眼,揉的过程中一只手贴上他右半边脸颊。
“你是不是想在脸上长冻疮。”手很暖,手的主人说话却很冻人。
姚屿:“……我不长冻疮。”
易羿抚了下他被水淋湿的刘海,吐出冰冷的两个字:“快了。”
姚屿被拽回厕所按在镜子前,一瞬间还以为易羿手上的抹布要上他的脸了,但易羿果断丢掉了那块布料,仔细洗了一遍手,抽出纸巾对着他就是一顿招呼。
纸巾有香味,擦过鼻尖时他忍不住吸了一下,隔着薄薄纸面的手被他吸得一滞,姚屿连冰水都没能撼动的脸皮腾得红了大半。
靠。这毛病接二连三的让他平地翻车。
易羿把半湿的纸丢进一旁的垃圾桶,头往下沉了几厘米:“你闻什么呢?”
姚屿急中生了这辈子最大一把智,控诉道:“我呼吸!”
“纸盖我脸上,你是想憋死我?”
他说得有那么几分在理,易羿看了他一会儿,把头抬了回去:“行了,回去吧。”
姚同学直接以瞬移的姿势消失在了原地。
大扫除后半程,分散在外的人多数回了各自的教学楼,人流动的地方是最脏、也是最重要的,打扫教室的同学把擦窗户的任务留给了易羿,一帮子人围观着他踩着桌子爬上窗台,摸到最顶上的玻璃面连手都不用伸直。
因为模考,教室里不能留任何东西,徐天瑞和梁金饶不想带来带去来回奔波,求了半天求到姚屿答应帮他们把几摞书搬进宿舍。
大扫除完了就是放学,一来二去两个回合后七班的人走的差不多了,易羿帮几个女生把东西送去孙冬灵办公室暂存后跟姚屿撞了个正着,姚同学偏头朝教室里看了一眼,发现里面一个人都不剩了。
孙冬灵不拖课,但总是在掌握放学大权时比别的班慢一拍,他们班散完,整栋楼里留下的人不超过两位数。
姚屿越来越难以处理跟易羿独处的场合,抱住最后一堆要搬的书挡住脸,装瞎。
可能瞎的人听觉比较灵敏,他都往外走出一段了,忽然听见背后有人叫了易羿的名字,结句是一个“操”。
他的脚步就停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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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那是一个不认识的男生,准确来说是三个,叫人的人站在传说中的C位,眼睛眯起,看到易羿回头,愤怒地补了一句:“他妈的真是你!”
姚屿离他们不远不近,越过书堆看到他朝易羿冲了过去,那人手里抓着一张打印出来的A4纸,背面透出油墨印上去的大字:准考证。
这群人是来看考点的。
甫阳市一向把模拟考当高考来考,有换考点的操作,自然允许考生提前看考点,只不过一般人不大会真的跑过去看,尤其这才一模,有那时间不如在家多背两遍诗。
偏偏有人就是来看了,这个人还认识易羿。
如果易羿没经历那些事,今年正好高三,姚屿刚开始以为是易羿以前的同学,听了两声觉得不大对劲,这人嘴里的都是一些粗俗脏话,像是积怨已久,而且他话里透露出他似乎知道一些易羿的过往,那些事不是亲密的人不可能说得出来。
“你他妈的还敢回来?你还有脸回来?你怎么没死在外面?你不是很会害人的吗?”
姚屿脸色骤变。
他把书往地上一丢,重物落地砸出一声惊天巨响,那三人同时一哆嗦,目光换到了姚屿身上。
只有易羿没有回头。
姚屿走到他同桌身边,看到易羿身侧的手捏成了拳,眸光冷冷清清的,没有一点温度。
“你们几号考场?”他搓了下手问对面,问完不等人答话,直接上前把准考证拽了过来,“八号啊,八号在四楼,那边有楼梯,请吧。”他把纸拍回中间那人胸口。
孙琰感觉前胸被用力推了一把,察觉到眼前人来者不善的味道,恶狠狠地说:“你干什么?”
“给你们指路啊,”姚屿说,“你们不是来看考场的?”
“看到他了谁还看考场?”孙琰一指原地站着的易羿,眯着眼睛说:“我知道了,你们是认识的吧?我就笑了,怎么?你想替他出头?”
姚屿摸了把脸,忍住把那根指头往回撅走的冲动笑了笑:“没有,我是帮你们的。”
“什么意思?”
“帮你们少受点苦,我同学他不长眼睛,分不清人和畜生。”
孙琰大怒,指着姚屿的鼻子说:“我告诉你,我是他哥!有血缘的!你管的有点宽吧?”
这下姚同学总算知道了这货的来历,对他的观感更差了几分:“你还知道有血缘?”
有血缘的一家人,会说出你怎么还没死这种话?
真想对准他的脸赏一拳。
除了比不过易羿,姚同学打嘴架还没输给过谁,孙琰被他几句话气得头顶冒烟,一时半会儿想不出话来还。
边上两个人只看明白自家兄弟被人给噎了,但不影响他们上前护短,其中一个人三两下脱下了外层的羽绒大衣,露出了内里薄薄的校服。
姚屿在附中俩字上多看了两眼。
他听丁宇说过,易羿上的小学是附小,早几年的校长调到了附中做书记,两所学校的关系一直很好,因为有优惠政策,附中里的多数学生是从附小升上去的,如果不是丁宇执意要考一中,现在应该也在附中上高三。
所以这个人,不但是易羿的哥哥,还有可能跟他一起上过四年小学,姚屿只要一想到那家人对小时候的易羿做了什么,就有点按不住自己的手。
孙琰没读出姚屿隐忍着的脾气,脸上恶意更甚:“我们家里的事,你知道什么?你知道他对自己家人有多狠?血缘关系?是他自己不要的!”
这人仿佛不怕炫耀他那丢人的家丑,姚屿被他说得一皱眉头,侧头回望向话题里的当事人。
却看见易羿在看他。
任凭孙琰叫得比哭的还难听,易羿的目光始终没离开姚屿半分,他拳头握得比之前更紧,眼睛里的情绪晦暗不明,渗出了些许掩不住的痛苦。
孙琰的出现是个意外。
易羿从来是重感情的人,血浓于水的亲情是他这辈子最重的体会,他妈妈家里有点封建,认为女儿嫁出去了就不是自己家的了,所以他不太和表亲来往,小时候的全部依托都在爸爸这边,孩提时对表哥表姐、爷爷奶奶的依恋随着走出国门跨越大洋变得更深更重,却不曾想越珍视的东西也是越容易失去的。
小孩子对金钱和利益关系没什么概念,所以易羿回国念书时孙琰对他的热情没有丝毫虚假。易奶奶还没生病的时候,总是在校门口一接接走两个孩子,拎回家里后,就放他们俩头顶头在客厅里的大木桌上一起做作业,直到姑姑下班把孙琰接走。
易羿在国外没有过这样亲密的玩伴,那些日子,父母离去的痛意被孙琰的存在消去了几分。
但人跟人的关系就像他和孙琰那几年钟情的积木一样容易崩塌,随着奶奶的离开、财产的纠葛,他姑姑的图谋被强势的方婧涵在调解室里逼得节节败退,那仅有外表好看的高塔被姑姑嘴里的风一吹,顷刻化为了粉末。
易羿能理解孙琰态度的转变,因为那是他妈妈,亲情有时候就是不分对错的执念,不是所有人都可以随随便便灭了这盏灯。
看得出来,他姑姑把孙琰宠得很好,否则也不会如此“出口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