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床异梦(33)
接着,魏骁围着北京城从上午转到傍晚,最后把车停在国贸的停车场,索性寻了个高档玉店,刷了十几万块,买了块儿上好的玻璃种飘墨绿翡翠平安扣,准备送给周景辞做礼物。
付完了钱,魏骁才忽地想起来,自己如今刷的是周景辞的副卡。
花着别人的钱为别人买礼物,倒真是没什么意思。
魏骁怏怏不乐,又开始对周景辞心生不满起来。
自己活到三十几岁,又是个大公司的创始人,怎么会一点积蓄都没有呢?
可周景辞偏偏不肯把自己的卡还给自己,非要给自己办张什么劳什子的副卡。
周景辞越是提防着魏骁,魏骁就越知道他俩之间必定有问题,而绝非是周景辞表现出的那副海晏河清、伉俪情深。
魏骁也曾在网络上检索他们两个人的名字,可搜来搜去,查到的无非是些没头没尾的新闻罢了。
唯有一段儿周景辞接受采访的视频,从同床共寝到同棺而卧的说辞虽是动人,可说到底,却也是周景辞的一家之言,做不得真。
想到这里,魏骁选玉时的满心欢喜,一下子就碎了满地。
回到家中,周景辞正坐在桌前等他吃饭,见他来了,迎上来先是替他换了双拖鞋,又把他黑色的风衣外套脱下来,挂在架子上,柔声问道,“去哪了?”
魏骁心有不满,知他想问自己这十几万块钱花在了哪里,却故意不跟他讲话,拉着张脸就径直走到餐桌前。
周景辞看他这样,心里惴惴难安,扯了个不甚真心的笑容,又问道,“累么?”
魏骁耸耸肩膀,心想周景辞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现在整日一件正事儿都没有,每天无非是健身吃喝学习罢了,哪有什么累不累的呢?
周景辞见他不愿搭话,便不再自讨没趣,一顿饭吃得沉默压抑。
晚上临睡前,魏骁终于不再拿乔,暂且放下了心里的愤懑不平,他把平安扣往周景辞身前一晃,“送你个新的,别再整天带着那块儿糯种的破玉了。”
魏骁想,周景辞好歹也是个大公司的财务总监,住着千万豪宅的人,怎么能天天带着块儿劣质的糯种玉呢?
周景辞怔了一下,伸手捏了捏那块儿晶莹剔透的平安扣,丝丝墨色晕出典雅大方的调子,一看就知是上等的玻璃种翡翠,这十几万花的委实不愧。
他笑了一下,把平安扣接过去,攥在手心里,温润细腻的触感,让他的心蓦地软成了一滩。
周景辞温声说,“谢谢你。”
周景辞肤色白皙,这块儿玉带在身上,最称他不过。
想到这里,魏骁的神色稍稍柔和了几分,心情也舒缓了不少,接着就把手覆在了周景辞的脖颈后面,正要解下他脖子上带的那块儿不顺眼的玉观音。
周景辞的身体却一僵,他缓缓转过头来,面对着魏骁,神色有些尴尬无措,他咬了咬嘴唇,直到一张薄唇没有血色了才倏地松开牙齿,“我……我不想换。”
魏骁脸上淡淡的笑容瞬间凝固了,他的胸口蹭蹭地冒出股火,接着,脸上的肌肉颤了两下,表情也变得狰狞起来,几秒过后,他压着声音,问,“为什么?”
周景辞咬了一下嘴唇,小声说,“这是你大一那年攒了好久的钱才买来送给我的……”
魏骁扯了扯嘴角,掰住了周景辞的下巴,让他看着自己的脸,质问道,“以前送给你的就金贵,现在给你的就不放在心上?”
周景辞说不出话来。
魏骁气笑了,他什么都管不了了,一股脑把心里话捅了出来,“怎么?我就站在你眼前,你还要想着以前以前以前么?你当我死了么?还是当那块儿破玉是遗物了?”
周景辞睁大了眼睛,睫毛忽闪忽闪的,眼神中尽是震惊与愤怒,他嘴唇哆嗦着喊出句,“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魏骁深深吸了一大口气,知道是自己是口不择言了,却也没心思道歉,他松开自己擒住周景辞下巴的手,阴沉着脸坐到床上。
周景辞被他气得心绞痛,站在那里浑身都发颤,一张脸涨得通红。他大口喘着粗气,怎么都不肯相信,眼前的魏骁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字字句句,分明是在诛他的心。
周景辞兀自气了半夜,没等到魏骁的道歉,却等来了他“呼呼”的鼾声。
第33章
两人刚刚开始缓和的关系再次跌入冰点。
魏骁心里有怨,周景辞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两个人却只把满腔愤懑憋在心里,谁都不肯讲话。
周景辞一整夜都没睡着,好在第二天是周末,好歹在床上稍稍躺了一会儿。
魏骁则仰在客厅沙发上,把脚高高地翘在茶几上,用周景辞最讨厌的姿势,半躺着给吴翼打语音。
周景辞胸口一阵阵的钝痛,恨魏骁口无遮拦,又怨他不懂得自己的心意,可思来想后,却发现到底是自己先做错了。
如今的魏骁不再是那个陪伴自己了二十几年的人。
他忘记了以前的事情,自然不知道这块儿玉观音对两个人的意义,不清楚多年前的那个雪夜,他们捧着烤地瓜在冰天雪地中漫步时是怎样的幸福与浪漫,也不记得不久前发生在这件玉观音上的荒唐事。
想到这里,周景辞不禁苦笑。
当初的魏骁对这块儿玉是多么的小心在意啊,就连自己把它摘下来放进和尚手里,都要气急败地坏发上好一通的脾气。
以前,周景辞嫌弃魏骁太过小心眼,又冲动偏激,到现在才发现,原来那些所有的固执与过火,竟是那么的可爱。
可如今的魏骁又有什么错呢?
他好心好意地为自己选了块儿品质上佳的翡翠,又满心欢喜地要亲自为自己换上,可自己却说了什么呢?
非但没有谢意,反而将一盆子的冷水泼在魏骁身上。
魏骁是一个多么骄傲的男人啊,可自己却总是让他下不来台。
当初在易购高层会议上就是这样,此番又是如此。
在过去的许多年里,周景辞都很少忤逆魏骁的意思,尤其在外人面前,总会维持着自己爱人的自尊与骄傲。
可近一两年来呢?
自己又是怎样做的呢?
就算他们意见不合,观念不符,可分明有那么多的机会去沟通,理解彼此,体谅彼此,可自己却偏偏选择了最坏的那种,将赤裸的背叛摆在魏骁面前。
明明知道魏骁失忆了,明明心里清楚他是无辜的,可感情上却依旧端着那些不甘心,非要在一块儿玉上与魏骁闹别扭。
总归是自己的错,沉湎于过去,而伤了现在这个无辜的魏骁。
想到这里,周景辞便慌慌张张地起身。
他与魏骁本就隔着二十几年岁月的鸿沟,有缝隙有裂痕要好好填补才是,怎么能这样对他使性子、打冷战呢?
他急忙走出卧室,拐到楼梯口,正准备走下楼去,却听到魏骁在讲电话。
周景辞本想直接过去,电光石火间,却突然想到了这通电话会是打给谁的。
他蓦地停住了。
魏骁嘻嘻哈哈的声音在空气中扩散,钻进他的耳朵,也刺痛着他浑身每一个毛孔。
他侧了侧身子,扶住扶手。
“我喜欢他?”魏骁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别逗了,我怎么会喜欢他?像周景辞这种古板死正经的人,估计就算是做,爱也得遵守他的那套清规戒律,非传教士体位不肯干,像个木头似得,能有什么意思?”
电话对面的人了说些什么,周景辞听不到,他只能听到魏骁夸张的笑声,一路从客厅传到了二楼,每句话都像是一根针,针针刺进自己的心脏。
只是几分钟,周景辞忽就觉得自己老了许多,而那个相识多年的男人,就连面目都变得模糊起来,只剩下一具看不清的空壳,在这里刀刀剜着自己的心。
这真的是爱了他二十年,爱到连命都可以不要的人么?
他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怎么能把自己的颜面、尊严、感情,统统丢在地上,临了还要用力踩上几脚?
周景辞浑身的肌肉都颤抖着,他用力扶着扶手,才勉强站得住,整个人像是放进了油锅里慢慢煎熬,不过一会儿工夫,就出了一身的冷汗。
……
这些日子以来,魏骁明明已经不再排斥周景辞了,可他却偏偏要说这些难听的话出来,一来是为着自己内心的愤懑不满,不满周景辞总像是透过自己去看另外一个人,亦不满周景辞对他的隐瞒。二来则是为了在那个无辜又可怜的孩子面前充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