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撒怎么了?+番外(58)
“两点一刻左右,院长先是敲了隔壁加文的门,然后他们俩一起来敲我的门。院长告诉我,路易的房门打不开,里面也没人应,怕是出事了。所以我就赶紧跟他们一起去路易门前,果真怎么拍喊也没人应声,我撞开门,发现窗户大开着,棕发警员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茶杯是倒的;路易不在房间里。”
“然后您就来找我了,”泽维尔说,“院长和加文呢?”
“他们等在原地。”
“你来回花了——”
“大约十分钟,先生。”
“太谢谢您了。”泽维尔说。
随后,泽维尔又分别问了院长和加文,得到的证词与约翰修士大致相同;加文在谈及自己对路易的防备时明显面露愧色,并且有些惶然。
原本泽维尔还想说什么,然而被警员迪恩的一声:“安迪醒了!”给打断。考虑到基本的问询已经结束,泽维尔请走了加文,转而听取安迪的证词。
“我先是按您的吩咐陪路易去给加文检查了身体,在医务室里。因为个人的身体情况相对隐私,我没有听。他们俩在房间里,我在门外,能隐约听见里面的声音,说的都是用药、伤寒……诸如此类的话。然后我们回到路易的房间,我把门窗都关好,窗锁起来,钥匙在我手上。”
“现在还在吗?”泽维尔问。
安迪往身上一摸:“在的,先生。”
撬锁。警员迪恩记录。
“然后,”安迪说,“过了一刻钟,加文和另外那个修士一起来敲门,是我开的门。加文说,有种药不知写的是什么,于是路易给他解释,这些是在我眼皮子底下发生的。然后,路易留加文喝了杯茶,说:‘这说不定就是最后一次见面了,加文。但愿你以后还会想起我吧。’因为这话很奇怪,我本来想等您回来问问您,结果喝了红茶后不久就不省人事……唉。”
“你也太不小心了!”迪恩说。
安迪露出羞愧的神色,悄悄抬起眼睛睨了泽维尔一眼。原本温和的泽维尔这次没有安慰他,只是重重叹了口气:“你真的闯祸了,安迪。”
警员迪恩翻了翻笔记本,说:“但是,这么看,事情已经很明晰了。路易的逃跑是有预谋的,他用药迷晕了安迪后撬锁从窗户逃跑,这不正好证明他就是凶手?”
这时,从刚才起就一直没说话的以撒开口:“这里是六楼,他怎么下去?”
随后是一阵尴尬的沉默。
片刻后,泽维尔说:“大家辛苦了,暂且先出去吧。另外,以撒,请帮我把罗伯特院长请来。”
三人离开房间,院长走进来。
罗伯特院长一开始深深地看了泽维尔一眼,那眼神里有疑惑和探究,随后避开了视线交汇。
“您的身体还好吗?”院长问。
“还好,劳您挂心,”泽维尔说,“如果没有领受圣餐,可能会更好。”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泽维尔说:“我就跟您直说吧,罗伯特院长。您和加文修士、约翰修士发现了路易的空屋,约翰修士立刻跑来找到我们,您和加文等在原地,关于这一点,你们二人可以互相作证。”
“是的,有什么问题?”
泽维尔说:“您需要知道,在这种情形下,有效的证词只存在于两个无关人员之间,比如一对父子互相证明不在场的证词就很难被采用。”
“……我不明白,泽维尔先生,”院长说,“您在说什么?”
泽维尔说:“事实上,我后来一直在想,对于一个多少有些视力障碍的老人来说,要熟悉到什么程度,才能从背影一眼认出走廊另一头的人?”
“……”
“您对路易和加文的态度都好于其他普通修士。您更信赖前者,但总是很担心加文。”
“的确,”院长说,“毕竟加文那么年轻,几乎还只是个孩子。”
“加文是个好孩子,”泽维尔说,“找不出几个年轻人像他一样听话了。”
院长没有接话。
“加文说谎了。道格拉斯死前的那个傍晚,他看见您走进告解室,这是我的结论,”泽维尔说,“加文太急于为您开脱,直接抹去了您的存在,这反而让他的证词显得可疑起来。道格拉斯修士想来不会对空屋告解,而最主要的是,头一次参观藏书阁时我就注意到,加文会根据户外的光照情况往窗边调整位置——每一张桌上都有一点他的抄写工具和私人物品。那么,在傍晚时分,他坐在窗边,要看到楼下还是很容易的。
“让我们再往前追溯,您还记得坠楼致死的戴维修士吗?他房间的左右两侧,一个是路易一个是加文,前者声称没有听见任何动静,后者说脚步声只进不出——他们两人都没有说实话。或许事实上,路易和加文都听清了脚步声,路易不敢承认,但他的谎话相对还可信些;至于加文,他想要引导警方认为脚步声属于戴维自己,以此来控制案情定性为意外,来摆脱你的嫌疑。”
“等等……”院长说。
泽维尔没给他说完的机会,直接转开话题:
“在我回家养病的那段时间,顺便查了一下我比较在意的几个人的资料,其中就包括您。您常去的诊所旁边有一家五金店,里面售卖一种7便士一支的小工具,一端是尖锐的鹤嘴锄,一端可以作小锤。打磨得很粗糙的锤柄上几乎不能留下指纹,不过,老板的记性是出了名的好,能准确回忆起某天某时谁买了什么,尤其当买家买了些和本人不太搭调的东西。”
“说这些未免太可笑了,”院长说,“您在诈我。”
泽维尔说:“是的。我希望您能直接认罪,罗伯特先生。否则我接下来说的话可能会让您感到更难堪。”
院长冷冷地看着他。
泽维尔说:“失礼了。”然后起身,强行要拉起他的袖子——罗伯特院长剧烈地挣扎起来。
一个老人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这是泽维尔始料未及的,不过,他到底还是拧不过一个青年男子,袖子被卷起,露出小臂上泛红的针孔。
“很遗憾,罗伯特院长,”泽维尔说,“不光是您,修道院的资金情况也是经不起仔细查证的。那个假名字背后是谁?”
泽维尔松开了罗伯特的胳膊,后者怔怔地收回手,面色一层一层地灰败了下去。
“不是我,”他喃喃着说,“我只是给那人做账……只是……”
“洗钱。”泽维尔替他补全了剩下的话。
院长颓然不语,半晌才下定决心似的说:
“加文与我没有血缘关系,他只是个被抛弃的孩子。如果我向您坦白,您能放过他吗?”
“……加文的病是个无底洞,”见泽维尔不回答,他急切地说,“我固然知道我们蒙召回到上帝身边,应怀喜悦,但我怎么能眼看他…?”
不可避免,泽维尔的神情有一瞬间的触动。随后,他颔首,直视罗伯特的小臂上的针孔:“你打算如何解释这个?”
院长低头看着自己枯瘦的双手,露出痛苦而挣扎的神色。
“那个人,”他说,“担心加文痊愈之后,我会过河拆桥。可是,如果加文有可能治愈,我又何至于此?……有的路走错了就不能再回头,您这么年轻,也许还没有这种体会,我希望您永远不会。我只是……其实,我早就料到有这一天;我们必然要承受自己所作所为带来的一切后果,或迟或速。我一直有种感觉,在见您第一面时,这种预感尤为强烈——于我,审判将不日降临。”
第52章 自白
“开始,那只是一个意外。”
罗伯特说。
1916年,战争还没有结束。虽然在英国本土的人们不是很有战时的实感——然而,老罗伯特还是因为听闻了某场惨烈的会战而彻夜难眠。那时候他是一个真真正正的体面的天主教修道院院长,手臂上只有松弛的皮肤和老年斑,而没有发肿的针孔。
“我是一个很守旧的老家伙,”他说,“修道院就应当时刻保持其纯净。我赶走过很多被不知悔改的年轻人,房间总是住不满……最开始,仅仅这样的,我没有——曾经,从来没有伤害任何人的意思。”
因为辗转难眠,虽然当时修道院实行宵禁,但身为院长的罗伯特还是决定起身出去走走。
“我一路走到天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