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撒怎么了?+番外(51)
在暗淡的月色下,以撒比梦里的形象要年轻很多,假如用人类的生命历程类比,可以说正是一个人最英俊最具活力的时候。不过,想到他自然地衰老到四五十岁发胖的模样,还有以为自己怀孕时急急忙忙打来电话、电话那头颤抖的闷闷的声音……好像也很可爱。
泽维尔忍不住俯身,在以撒平坦的肚子上亲了一下,喃喃地说:“唉,以撒,你怎么傻乎乎的啊。”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至于第二天以撒突然找上嫉妒,哼哼唧唧地说他和泽维尔恐怕走不长了,请她赶紧帮忙在他被泽维尔扫地出门之前找个靠谱下家。
为什么呢?
你不知道!这个该死的天使竟然特意半夜起床,就为了骂老子是傻帽儿……
之类云云,则是后话了。
——END——
第44章 谋杀
泽维尔白哭了一场。
他吃了止痛药不久就睡着了,一觉起来,发现灵魂还好端端地留在身体里,甚至有力气下床走走。
他很惊喜地说:“说不定就要好起来了吧?”可是不到中午又开始发热,高烧得出现痉挛的症状,时睡时醒,连开口让以撒出去的力气都没有。
病中的他像小孩子一样无常,要紧紧抓住以撒的手才能止住颤抖,但在短暂地清醒时因为看见以撒坐在旁边,又羞又气地说:“出去!”却不知道自己哭了,眼泪也非常烫。
“唉,兰登,”以撒很是低落,“我是个蠢人,不知道能为你做什么。”
他的喃喃声被泽维尔听去了。天使艰难地用食指勾了勾他的掌心:“杀了我吧。”
以撒同意了。
**
“你要相信我,我最会死了。”
以撒面无表情地提着麻绳说。
“等等!”泽维尔激动得破了音,怕再不开口,以撒就要拉好绳子,走过来往他胳肢窝底下一叉一抄、直接把他提起来挂上去。
“怎么了呢?”以撒问。
泽维尔结结巴巴地解释起来。忽略他英国式的含蓄和因为害羞使用的各种代词,以撒理解了半天才恍然大悟:泽维尔觉得虽然自己有根漂亮的好鸡*,但是并不希望死的时候也看见它竖起来。
“好吧。”
以撒让泽维尔在此地不要走动,去拿了把刀来:“这开刃了吗?”
“开倒是开了,”泽维尔犹豫地说,“但是我好像记得上次黛西不小心拿它切了水果。”
“没杀过猪就行了,”以撒说,“闭上眼睛。”
泽维尔乖乖闭上眼睛,但是当以撒面无表情地举起刀要刺下来的时候,他有所感应似的,突然睁开眼睛,一看不得了,惊得目眦欲裂,连忙握住他的手大声喊停。
“啊!啊,吓死我了!”泽维尔说,“你怎么跟个屠夫似的!”
以撒就想不通怎么泽维尔的事儿这么多。
“那怎么样不像屠夫呢?”他问。
“你表情不要那么冷酷行不行,”泽维尔抱怨,“好像很恨我一样。”
“懂了。”
以撒狂笑着举起刀——
泽维尔从床上跌了下去。
**
一阵鸡飞狗跳,以撒提出所有死法都以泽维尔大呼小叫地拒绝告终。最后,泽维尔自己想出了一个办法。
“这样,我吃点安眠药,”他说,“等我睡着以后,你再动手。”
“好吧。”以撒被来来回回折腾得够呛,但还是任劳任怨地拿来药瓶搁在床头,倒了杯温水帮泽维尔服下。
等待药效发作的时候,以撒躺上床来,两个人肩并肩靠在一起,不着边际地聊着闲天。
以撒握住泽维尔的手,一节一节捏过他的手指,状似不经意地问:“你结过婚?”
“差一点点。”泽维尔说。
因为以撒没说话,他想了一下才后知后觉地补充:“在吃醋吗?都是快三百年前的事啦。我记得她比我年纪大很多,对我也不坏,我不讨厌她。所以,如果非结婚不可,那就是她吧。”
以撒哼了一声,问:“什么叫差一点点?”
“因为我死了,傻瓜,”泽维尔说,“霍乱,那种会让人吐绿水的病,我那个该死的酒鬼老爹因为天天喝酒,竟然逃过一劫。我死的时候,他又喝醉了,只有我妹妹来看过我一次。她太小了,竟然不知道……”
泽维尔不会忘记自己离开人世最后看见的场景。一扇年久失修的木门,门轴转动时会发出吱吱声,小女孩费劲儿地踮起脚握住门把,走进房间。房内很昏暗,泛着霉味,空药瓶倒在地上,一小滩水渍里有几颗纽扣,旧木桌的四角垫着报纸,瘸腿椅子上搭着一件补丁衬衫。
床上躺着一个人,她给他掖了掖被子,就轻手轻脚出去了。门外,一个男人含含糊糊地问了句什么,她说:
“兰登睡着了。”
一线挂着灰尘的阳光穿过窗帘缝隙,苍蝇落在床上那人的嘴唇上,嗡嗡。之后是长时间的寂静无声。
……
“她出去之后,我看见死亡天使站在我的床前——我见过他,在我很小的时候。其实我早就该死了,只是当年恰好有一个路过的能天使推了我一把。”
“能天使?”以撒问。
“嗯,”泽维尔开始变得迟钝了,“那个能天使,从背影看像个男人,我后来再也没有见过他。但是后来欺负我的小混混不知道被谁给收拾了;我爸喝醉了提起棍子揍我,却一屁股摔在地上。我向隔壁人家的女儿求婚,当时身上的钱只够买一束花——但是那天清晨,我出门前在窗台上看见一枚银戒指。”
“什么样的戒指?”以撒追问。
泽维尔没有回答他。他陷入了自己的回忆里:“八岁,从马车下被救的那次,我身上揣着别人的钱包。我是个无名小卒,没有钱,没有学问,没有任何天赋,只有那些跟我爸一样穷的人家的女儿能看得上我。如果没有那场霍乱,我以后也只会普通地变老,随便挑个人结婚,生一堆孩子;如果盖不起房子,就住在老爹家里,一辈子看他脸色,等他死了,才敢偷笑几声。我什么也不是,他知道吗?我让他失望吗?……唉!以撒,我头痛。”
叹息似的吐出最后一个单词,泽维尔不再说话了。他阖上眼睛,陷入药物带来的昏睡,眉头还皱着,但没有惊厥、冷汗和抽搐,他拥有了这段时间难得的平静。
以撒还有很多话想说——他什么也没有说。
自从泽维尔病倒,他就变得不修边幅,不仅头发见长,胡子也生得毛茸茸的,那双绿眼睛总是半敛下来,不甚明亮,像个落魄的诗人。他的肚子里的确装了很多文不通字不顺的诗,比如伦敦又下雨了、伦敦又下雨了,伦敦又下雨了。今天窗外却是个大晴天。
以撒用湿毛巾仔细地擦干净泽维尔的脸,换上干净的衣服躺在铺好的防水布上,双手交叠在腹前。他面如纸色,手背上青色的血管像白雾下浮动的暗河。
泽维尔看起来美极了,比精心打扮得最体面时更甚,无论是汗湿的金发还是干燥的嘴唇,都独属于以撒一个人。恶魔的嫉妒心得到满足,即使面上不显,尾巴也会自顾自地晃动起来。以撒低下头,用舌头撬开泽维尔的嘴唇,吻得极深,像用吻肆意侵犯这个在睡与死之间的人。与此同时,他两手握刀,刀刃随着俯身的动作缓缓钉进泽维尔的左胸。
半升、一升、两升半……血从防水布上溢出来,勾勒出木地板嵌合时几何状的纹路。
第45章 暗渡陈仓
以撒在后院里挥汗如雨。
原本他计划在后园里挖个圆池子,再养一对大白鹅,而现在,这个刚挖了一点的坑里埋进了泽维尔的尸体。
他把土一铲一铲地抖进去,褐色的泥土落在泽维尔身上、脸上,沙砾从他光洁的脸上滑落。被弄脏的尸体反而有种难以言喻的艳丽……唉,不能再细想了。春天对魅魔来说是个很难捱的季节。
就在以撒盯着尸体心烦意乱的时候,余光突然瞥见身侧花圃里有一抹异色。那是一枝藏在花圃里的金色玫瑰,就像金乌的余晖,也像泽维尔头发的颜色。以撒看着那朵花,哼了一声就转回去继续埋尸体,嘟嘟囔囔地说:“早去早回!”
一阵风拂过,就像一个灵魂擦肩而过,灌木丛轻轻地颤动,那枝玫瑰逐渐消失在了风里。
**
泽维尔的灵魂一路飘去了天堂。灵魂行动得很快,如果不是大风两次把他吹跑,也许还会到得更早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