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国列传(82)

“你——!”

张牧被她的话气得张口结舌,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好,好!你不去救,我救!你,你不是要收回西北地区吗?让我去!”

对于此时的高昌国民而言,与秦国开战已经由一桩天大的笑话变成了一件天大的惨事。

这一仗,高昌败的莫名其妙,败的窝囊之极。死了那么多的军人和平民,最后还要赔给秦国白银三千万两;以为抓了西南军政府的头领就能让滇军撤兵,结果后者根本不理不睬,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拿了条约文本和三千万两支票就再也没有一句废话,也不提交涉要人的事情,留下必要的守兵就退回了西北内陆,一路由东,绝尘而去。

法尔哈德开始感到尴尬了。

如此一来,一方面他没法跟国民交待,另一方面,他想招安沈长河也没了台阶:近日来不少高昌国民上书朝廷,要求严惩敌酋沈长河,将其火刑处死,以慰亡者。

“沈叔叔,”连续三天,面对着沈长河那张愈发苍白的脸,法尔哈德几乎要哭出来了:“你就吃些东西吧。再这样下去,什么人都撑不住啊。”

“放我走,或者杀了我。”沈长河无神地“望”着窗外的天空,神色淡漠如同人偶。法尔哈德张了张嘴,复又垂下眼帘:“叔叔,无论如何你先吃点东西,侄儿怎么可能杀你呢?朕……”

“滚出去。”

“叔叔……”

沈长河重新合上双眼,语气却愈发狠戾:“滚!”

法尔哈德气得牙根直疼,却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得退了出去。待关好门,他才对着亲卫说道:“实在不行,叫姑姑过来劝劝他吧。”

笼中鸟(二)

西南军政府陷入两线作战困境之时,上京局势也发生了极为微妙的变化。也许是因为年纪大了,又或许是因为天气实在太冷,大总统陈武的健康状况每况愈下。维新政府内部暗潮涌动,“钦定”的继承人、国家议会总长林雪怀表面上还算“众望所归”,可另一个有力的竞争对手也逐渐浮出水面——

大秦陆军士官学校校长兼上京军区总司令,陈锡宁。

原本这个人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有过两年留学东瀛的经历,在军中又历练了五六年,作为地方军事长官同时又身兼国家军事最高学府的校长而已。这样的资历与林雪怀根本没法相比,可他还有另一层身份:

大总统的次子、前任宪警部部长陈启明的亲弟弟。

和陈启明迥然不同,陈锡宁此人平素十分低调谦逊,行事稳重,处变不惊。比起林雪怀这个书生意气的理想主义者,他更加务实、能干实事,因此近几年来无论在军中还是政坛上,都颇有威望。

“只是有一点很奇怪,”议会总长办公室内,现任宪警部部长马晋文面带疑惑道:“明明是亲儿子,可陈大总统却好像把他当做了陌生人一般,父子关系不是一般的僵。”

“总统自有他的考虑。再者,若是公平竞争,是输是赢我都认了。”林雪怀头也不抬地批阅着公文,道:“只要有利于国家,我是无所谓的。”

“可是沈长河……”

“他?身陷囹圄,有什么可值得顾虑的。”

“高昌那边传来消息,说他已经‘归化’了。”马晋文忧心忡忡道:“沈长河与您一向不和,若这回叛变大秦做了高昌的新教主,以后就是西域数一数二的实权人物,万一这个节骨眼儿上再与陈锡宁走到一起去,可就不妙了。”

“你说什么?”

林雪怀瞳孔倏然一缩,拍案而起:“他叛变了?此事证实了吗?”

“尚未。”马晋文道:“只是传言而已,西南军政府执政官李云凌已经公开隔空喊话,要求高昌公布将军现状。”

“高昌怎么说?”

“高昌王宫没有任何反应,一直装聋作哑。”

“这件事确实有些蹊跷。”林雪怀若有所思地摸了摸鼻子:“抓了敌国将军之后,正常人的反应应当是大张旗鼓到处宣扬,可现在到处宣扬的是西南军政府,而讳莫如深的却是高昌王室。晋文,我倒是觉得……沈长河也许是故意入彀的?”

“是有此种可能。可是总长先生,无论沈长河到底是真被俘虏还是假意入彀,他都绝不可能与我们合作。”马晋文沉声道:“属下知道,先生您平生只有两大目标:一是国家统一,二是民*主共和;为了您、也是为了属下心中*共同的理想,所以之前属下才忍气吞声在陈启明手下为虎作伥、以求更接近权力中心。可依我对沈长河的了解,虽然这次他公开赞成共和,但从西南军政府本身体制来看,他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独*裁者——先生,你们两人之间政治理念天差地别,就算此时他不与陈锡宁联手,将来也必然是我们的一大阻碍。”

“那么依晋文之见,我又该如何自处。”

“西南军政府背后的靠山是雅利加合众国,而沈长河本人也与雅利加外交副长私交甚笃,所以作为雅利加宿敌的大洋国与他定然关系不佳。除此之外,他曾多次在媒体上表明对东瀛殖民者的厌恶,所以东瀛也绝对不会待见于他。我们接下来或可与大洋国联合,或可与东瀛……”

“东瀛绝对不行!”

林雪怀断然喝道:“在这一点上,我和沈长河是一样的态度——绝不可与东洋鬼子合作。此事休要再提!”

“那就只能跟大洋国合作。”马晋文叹了口气,道:“总长先生,这件事属下立刻去办。请先生也着手准备准备吧,毕竟,陈锡宁那边极有可能已经跟东瀛人沆瀣一气了。”

“晋文。”

林雪怀严肃道:“若为区区胜负而出卖自己的民族,那就是秦奸、国贼。这个道理不但你我清楚,举国国民哪怕妇孺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大秦处于内忧外患之中久矣,表面上的共和并不能扭转我国国运日渐衰退的趋势,总统知道,我知道,国府里的每个高官都知道,但谁也不能戳破这一层窗户纸。可如今再加上瘟疫横行,雪上加霜,东瀛鬼子迟早要对我们下手,我们……不能再内斗下去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观沈长河此人,终究和萧子业不同。萧子业是小事精明、大事糊涂,沈长河大事上可从来都没糊涂过。从上次列国联席会议上,成功阻止扶桑瓜分我领土阴谋得逞之时,我对他的看法已经有了转变;再到总统府前为学子发声、共和广场上保护民众,现在我可以说是对他相当有好感了。所以这一次我想与西南军政府合作,最起码是不想与他们为敌——当务之急,对内尽快解决天花疫情、外防扶桑,才是正道。”

高昌帝国,拜火教神庙旧址,地下回廊。

沈如风是被蒙着双眼带进来的。寂静的回廊之中只能听见过耳的穿堂风声和自己的脚步声,她有些紧张地攥着手指,问向搀着自己的宫女:“哥哥身体怎么样了?”

“回禀国师大人,陛下说,您去看看就知道了。”宫女细声细气,但却讳莫如深。沈如风便也不再追问,由她们领着走。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宫女们终于停下了脚步。门被打开,进门之后有人替她取下了蒙眼布,温暖和煦的阳光斜斜地照在她的脸上,多日不见阳光的沈如风本能地揉了揉眼,好半天才勉强看清眼前的景象。

“哥!”

一声惊呼。不是因为和亲哥哥“久别重逢”的激动,而是因为比起两人上次相见之时,现在的沈长河又不知清减了多少,已然是憔悴得形销骨立、状若妖鬼了。

“……你,你怎么会……会变成这样……”沈如风颤抖着伸出手摸向他的脸颊,心痛道:“他们对你用刑了?”

沈长河仍阖着眼,并不作答,似是已然陷入昏迷之中。沈如风轻轻地帮他拂开垂落在脸侧的一缕发丝,仔仔细细地观察着他。

很久很久以前,她就已经听到了关于沈长河的一些传闻。这些传闻五花八门,但绝大多数都是有关他的容貌的——同样是拜火教前教主、高昌前任第一权臣亚罗斯的后代,沈长河完完全全地继承了父亲的绝代风华,而她却普普通通、泯然众人。今日一见,传闻竟丝毫不假。

——作为一个大男人,沈长河的睫毛实在是太长了些,阖着眼的时候密密匝匝在下眼睑处覆了浓墨重彩的一层。不知为何,对着眼前这个一共都没见过几面的男人,沈如风总是无端生出亲近之情来,或许就是因为血脉相连的缘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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