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国列传(126)

前一年折腾得太厉害,他得养精蓄锐。

然而,之前嚣张跋扈得过了头,现在装孙子就成了一件相当困难的事情。他自己装的辛苦,别人看着也辛苦:毕竟无论如何,已经败坏掉的形象再也弥补不回来了。

平静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

转眼又是两年多过去,陈锡宁跟东瀛人之间“蜜月期”结束,因为在一些大是大非面前达不成一致意见,两方逐渐闹起了矛盾。不过东北军阀张至诚却是个墙头草,他一见东瀛人和已经在西陆地区挑起局部战争的罗曼帝国结成了同盟,大洋国此时又实行“新孤立主义”从各殖民地向回收缩势力,便机灵地彻底投靠了东瀛人,成为了他的父亲、前任东北将军张恕己最痛恨的一种人——秦奸。

至于林雪怀,他这个理想主义者倚仗着前总统陈武的“厚爱”,吃着国府和地方拥护势力的老本,硬是撑着跟陈锡宁分庭抗礼到了今日。

这一年,沈长河二十九岁了。

如果按照中原人的传统习惯,他今年应该算是三十虚岁。一个已届而立之年的男人,实在不能算得上十分年轻。

可他是位将军——不只是西南军政府的将军,也是西北的无冕之王。对于身居高位之人而言,这个年纪简直小得有些过分。中原地区国府内讧给他留下了两年的“自由发展”时间,这样的机会之前没有,以后估计也不会有。

两年多的时间过去,沈长河“老”了不少,谢忱舟也长大了许多。他虽然外表上手段狠辣,但骨子里却是正派的,可她不是,甚至正好相反、是个诡谲阴鸷的假小子。同龄的姑娘们胸*脯已经成*熟饱满了起来,唯独她仍像男生们一样干瘪瘦弱像颗大号豆芽菜;只有噌噌往上蹿的个子让她心里多少有些安慰——现在的她,不但外表上比一般的男学生要英挺俊秀,甚至就连身高也可以傲视群雄。

她没仔细量过自己的身高,但只有和义父站在一起的时候,她才能觉出自己仍是个“娘们儿”:义父足足比她高了一头半还要多,以至于她平时只能仰视他。她很不喜欢学习,但成绩一直名列前茅,除了时不时就要因为斗殴遭到处分之外,可以称得上是个学霸;不只是文化课,她这些年里跟着义父混迹军营,还学会了一手好枪法和骑术。

但随着年龄渐长,当发现她开始表现出对军政的浓厚兴趣之后,一向对她的事不理不睬的“义父”沈长河终于吭了声:“忱舟,这不是你该涉足的领域。”

沈长河这些年来很少跟她说话,她对他只有尊敬和畏惧,畏惧他哪天对她失去“兴趣”,随手就能让她净身出户睡大街。虽然他从未这么想过,可她就是害怕,因为信息不对称:换句话说,她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看待自己的。他们之间,与其说是父女,不如说是寄生关系。

于是,她压制住替自己辩解的冲动,低眉顺眼地答:“是,父亲。”

她知道自己这低眉顺眼的样子很不讨义父欢心。听义父的副官说过,他更年轻的时候曾刻骨铭心地爱过一个女人,而那个大大咧咧的女人是敢于与他顶嘴、大声开玩笑和胡闹的,可是她却是正相反的卑微怯懦、一肚子阴暗的鬼心思。

她兀自胡思乱想着,一只指骨修长的手就把她轻轻揽了过去。谢忱舟微微一怔,抬头一看,正对上一双眼窝深陷的绿眼睛——

沈长河已经三十岁了,可三十岁对于男人而言却是正当盛年。也许是因为混了异族血统的原因,他的眼睛很大,双眼皮的走向是个桃花瓣一样的妩媚形状,睫毛长得像电影画报上那些画过眼妆的白人女明星,密密匝匝地簇拥出一片浓密幽深。鼻子又高又直,像画室里的希腊雕像;嘴唇也薄,是不大不小两片冰凉的殷红。

谢忱舟知道自己这义父长得很美,但如此近距离看过去,还是觉得心跳不由加速。学校里有不少洋人男女学生,可他们哪个都没有义父生得这般精致漂亮,甚至连皮肤都没有他这般细致如瓷。

他的脸色苍白如雪——毕竟,很久没有打过仗了,也没多少机会见到太阳,之前晒红的痕迹早已荡然无存。

谢忱舟下意识地抹了一把自己的脸,忽然就自惭形秽起来。自从长得越来越像男性以来,她已经很久没怎么关注过自己的相貌如何,可眼前的义父让她没由来地觉出自己的“不伦不类”来。

如果她是个男人,而义父是个女人,那么她也许就不会这么纠结了!

谢忱舟如是对自己说,故意别开眼不去看他的脸。

沈长河其实是有意向她传达自己的善意的。这几年里他确实忙于军政要务,加上也并非爱心爆棚、非要找个晚辈好好疼爱一番才心里舒坦,所以没怎么管过她的生活起居。可最近几年不知怎的,他总觉自己身边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渐渐也对这除了勾心斗角就是明枪暗箭的人生生出些许厌倦之意;也就是这时,他才忽然想起来自己还有个“义女”,便也终于给自己的个人生活找到了些许盼头。

可能……这就是年纪大了的坏处吧。人年纪一大,就总想着有个家,他也不能免俗。

然而,自己这位便宜“女儿”所表现出来的某种趋向,却让他不由想起一个人来。如果当年自己没有在上京找回李云凌、把她重新卷入权力斗争之中,也许她现在还能过着平凡却平安的生活吧?

“你一个女孩子将来又不上战场,学这些没用。”他和蔼地揉了揉她柔软的头发:“还有,听义父的话,头发别剪这么短。”

这回谢忱舟没应声。她难得在他面前第一次表现出了抗拒——虽然这抗拒也是个闷声不响的形式,但终归是破了例。沈长河自诩身为一个大老爷们儿,心思实在不够细腻,也不明白这小姑娘到底在“抗拒”什么,索性哈哈一笑拍拍她瘦削却绝不狭窄的肩膀:“去吧。”

他也不知道让她“去”到哪里,但偶尔到各地世家大族家里拜访之时,总能看见做父亲的一拍儿子肩膀,脸上挤出个慈祥的笑容,嘴里也必然加上这俩字:

“去吧!”

打发走谢忱舟,他再次感觉到了空虚。点燃了一支香烟,沈长河舒服地往沙发靠椅上一仰,眼神迷离地望着天花板上华丽的吊灯,任香烟在指间盘旋出袅袅雾气。

“将军,将军?”

不知过了多久,副官的声音怯怯地在耳边响了起来。沈长河下意识地以为这是张牧在叫他,然后在看清眼前那张稚嫩青涩而胆怯的脸时才反应过来:

张牧两年前和这里的一位女大学生闪电般地谈了恋爱,随即迅速举办了婚礼。去年,他的妻子生了个大胖小子,这厮当即一封辞职信扔在他的床头,自己带着老婆孩子回老家过日子去也。

所以现在,再不会有人亲昵地叫他一声“老大”了。

新来的副官是个不到二十岁的男孩子,长得相当英俊干净——如果不是被自家将军的光芒给盖住,也足以称得上一位美男子。他出身很是穷苦,投军的时候连个正儿八经的名字都没有,现在得了个名字叫白承礼:姓白,名字是将军起的,他自己也相当喜欢这个新名字。

“承礼启仁。”当时,美貌的将军如是说道:“你就叫白承礼。”

将军无疑是强势的;但另一方面,他对下属既宽厚又大方,是故军中极少有人背后对他说三道四。能有幸随侍左右,白承礼也不知道自己是积了几辈子的德、或是祖上烧了几代高香。

将军府上最怕沈长河的人,就数他跟谢忱舟了。他是因为“敬”,而谢忱舟则是因为时刻活在被抛弃的恐惧之中,于是这对年龄相仿的男女惺惺相惜了起来。只不过,谢忱舟表面上虽然比谁都怂,实际上却野得要命——当然,这是后话,此处不表。

“怎么了?”沈长河微张了眼,声音慵懒中带了点儿没睡醒的鼻音。白承礼低头一看,他脚底下掉落了一支早已熄灭的半截香烟,不由有些担心:“将军您这是又白天犯困了?”

“无妨。”沈长河摇了摇头,问他:“发生什么事了?”

不多时,来客带着一身的霜风冷气走了进来。这人个子约有八尺,比他矮了些,但身体结实强壮,看着却是比他更有气场。沈长河请他落座,眯起眼打量了一番来人:“阁下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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