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国列传(107)

一片死寂。

似乎过了很久,男人的声音才在头顶悠悠响起:“大小姐的垂怜我心领了,只不过在下消受不起,抱歉。”

这么说着,他强势地扶着她回到床上,又把自己身上的被子盖在她身上,自己则在地面的草席上和衣而睡。却不知,直挺挺躺在床上的陈大小姐,为自己这短暂的热恋和失恋而再次泪流满面、一夜无眠。

一夜没盖被子的后果,就是第二天起来的时候,陈舒平惊恐地发现,“奴隶”已经高烧得站不起来了。

他没有陷入昏迷,但烧得一张雪白的脸染上鲜艳却病态的粉红色,咳嗽得几乎要把肺都咳出来。祸不单行的是,就在她手足无措地不知如何照顾他才好时,一群突厥人就冲了进来!

“哈萨尼,你可让我好找啊!”

为首之人是个四十多岁的壮年汉子,生得是虎背熊腰高鼻深目,眉目间戾气逼人。陈舒平还没开口,“奴隶”却挣扎着坐起身来,低低地喘息了一阵,才惨白着一张脸,虚弱地笑道:“穆沙拉夫,我劝你杀了我……咳,咳咳,就算,就算我已是死过一次的人,也……咳咳……也绝不会再受……为奴之辱。”

“说什么呢宝贝儿,以后我们的‘好日子’长着呐!我一定会好好‘款待’你的!”来人正是穆沙拉夫。他本打算抓着这擅自逃走又连杀他数名手下的逃奴之后先狠狠地抽他一顿鞭子,没想到他现在竟衰弱至此,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处置他,便草草地对属下一挥手:“拿链子锁了,带回去!”

“你们不许过来!”

娇生惯养的陈大小姐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张开双臂挡在了“奴隶”身前,这立刻引起了穆沙拉夫的注意。他转了转眼睛,淫*笑道:“呦,这哪儿来的小美女啊?真巧,男的是个妖孽祸水,女的居然也不错,那就都带回去吧?”

“她是秦国总统之女……你们抓她,咳咳……会得罪整个秦国。”“奴隶”狠狠掐着自己大腿内侧保持清醒,断断续续道。陈舒平被他这话吓到了,连忙压低声音:“你怎么能告诉他我的身份!完了,这下他一定会把我当做人质要挟我父亲的!”

“奴隶”难受地喘了一口气,假装“无力”地靠在她的肩头,长发披散遮住了他的半边脸颊,也遮住了他微微张开的薄唇:“他不会挟持你。就按我昨晚所说,找秦国大使馆送你回家……去吧。”

见她迟迟不走,“奴隶”索性使尽全力把她往前一推,同时惨笑一声,道:“如风,哥哥……要失约了。”

话音未落,他已从腰畔拔*出手*枪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就要扣动扳机。可他毕竟正生着病,穆沙拉夫眼疾手快地除了他的武器,同时手掌发力,“喀”地一声卸了他的右手关节,紧接着又对他的左手如法炮制!其余的打手见状立即围上,迅速给他上了镣铐。

兜兜转转数日,一切却又回到了起点。可笑,何其可笑!

大概是因为高烧烧坏了神经,身上的痛楚都已不那么无法忍受了。直到看见陈舒平连滚带爬地跑出门去、从他的视线中消失不见,沈长河心里泛起深深的厌倦之意,任凭他们拖出了屋子、拖到木笼中蒙住黑布,车子随即吱吱呀呀地走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就听一阵激烈的枪声响起。耳边隐约听得穆沙拉夫惨叫了一声,似乎是从马背上滚了下去,一颗流*弹甚至擦着他的左半边脸飞了过去,火焰灼烧之感连带着血腥气直冲鼻腔,他知道自己是受了伤,但却并无丝毫紧张恐惧之感,甚至隐约希望哪颗子*弹长长眼、能痛快点儿结束他的生命。

“战斗”很快就结束了。一片狼藉之中,有人掀开了木笼上的黑布,惊喜地大叫道:“将军!真的是将军!”

“沈长河!”

一个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颤抖着在耳边炸响:“我来迟了!对不起!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是做梦吗?他好像听到了李云凌的声音?

沈长河的神志此时都已经不太清醒了。连续两天高烧持续不退,期间又一直在逃难的路上,身体透支、伤病交加之下,他此时本就是强弩之末,只来得及对着眼前女子模模糊糊的影子勾了勾嘴角,轻不可闻地说了句什么,随即彻底陷入昏迷之中。

戏未落幕

合众国历二十六年,三月末。

喀什卡尔古城。

这里距离鄯善城不过二十里地,也属高昌领土,但如今已成了叛乱重灾区。残垣断壁之间,难民流离失所,仅剩隶属不同势力的几支军队你来我往、或日夜鏖战或放放冷枪。

总而言之:战事胶着,一团乱麻。

不过,外面无论发生了什么,对于此时的沈长河而言都无足轻重,因为他已经昏迷了整整三天三夜,也烧了三天三夜。

“这烧都快退了,怎么还没醒啊!师父,他真的没事吧?”

“暂时死不了!跟你说过多少次啦!哎呀你这丫头片子是怎么回事嘛,我都回答过多少次这个问题了,还问!”

恍惚之中,似有一男一女两个人絮絮叨叨地在耳畔说着些什么。最后两句倒是听得真切,可他一时半会儿脑子不清楚,猛地睁开双眼就坐了起来——

“诈尸啊!”

李云凌上一秒还在忧心忡忡地关心他的生死,这一秒就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苏醒吓了一跳,下意识大叫一声跳到地上。反而是坐在床头的老人不慌不忙地伸手一探他的额头:“不错不错,烧彻底退了,年轻人身子骨就是好啊!渴了吧?来来来,喝口水!”

沈长河道了声谢,扫了一眼面前这鹤发童颜的老人,随即不动声色地仰头一饮而尽。李云凌此时也意识到自己刚才一惊一乍得有些过分,羞赧地绞着手指:“那个,我……”

“有话就说。”

沈长河目不斜视,垂着长睫轻轻吹散茶盏上方的热气,语气极为冷淡,心里却急得要命:该死!明明死里逃生才见到朝思暮想了许久的人,他不想用这种冷淡到欠揍的语气跟她说话的!

李云凌可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她只能看见他面容漠然,语气更是冷淡,完全不像自己这般激动万分,是故心里不由一寒:“将军受苦了,属下救驾来迟,还请将军责罚!”

“哎你们俩,怎么回事儿啊?”老人是个顽童性子,嘻嘻哈哈的不甚正经。此时一见这主从二人氛围不对,赶忙打了个岔:“我说姓沈的小子,就因为瘟疫封城一事,我这宝贝徒弟可是替你挨了百姓多少的辱骂和指责,你那些粗鲁野蛮的属下也差点儿没活撕了她!她给你做了这么多,到头来你连正眼都不看她?臭小子,你知不知道她连他爹许诺给她安定无忧的后半生都……”

“师父你别说了,这次我确实做得不对。”李云凌委屈地拽了拽老人的袖子,一副罕见的乖巧状:“我不该在将军蒙难高昌之时按兵不动,哪怕瘟疫蔓延趋势难以遏制,哪怕百越人对我凉州大本营虎视眈眈,我也该以将军安危为第一要务,第一时间马不停蹄地赶过来!”

“……”

沈长河被她气笑了。他看了一眼老者,很有礼貌地点了点头:“感谢叶先生出手相救。只是,我还有些话想单独与云凌谈谈。”

老者——也就是李云凌的师父、鬼医叶世安愣了愣,指着自己的鼻子:“你认识我?还行,是个有见识的后生——你们聊吧,我先出去了。”

“哎,师父你别走!”李云凌做尔康手挽留叶世安,无奈后者走得飞快。如今屋子里只剩下两个人了,李云凌心里更加发虚,索性匆匆地冲着自家将军方向鞠了一躬,就准备退出去,却被后者一句话钉在原地:

“好啊,云凌……你很好。”沈长河的声音有些冷:“明为请罪,实为脱罪——还真是长进了不少啊。”

停了一下,又道:“过来。说说看,你到底有何‘苦衷’。”

李云凌咬着牙,硬着头皮低头上前几步。离得近了,她才发现他其实并没有生气,反而眼里还流露出些许笑意。视线下移,到他形状优美却伤痕累累的锁骨上,再向下又看到他那明显是刚刚长出来、薄薄一层的指甲,她夸张地叫了一声:“你,你的手……他们怎敢用此等酷刑!”

沈长河冷冷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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