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转身想走,陈阳伸手拽住我。他似乎直到这时候才恢复语言功能。
“别走!别走,我还没说完,你等一会儿…”
他声音很低,急切又哀求,细细的,听起来很脆弱。
我突然发觉,短短这么一点时间里,我竟然把姓陈的这么多面都见到了。明明以往从没见过他这样子的。
我想说让他不要说了。我想说我也不想说了。
吵了很久的架,我也很累。
但是我没能说出口。
话出口之前,我眼前一黑,原本强行压抑着的疼痛海啸般的席卷全身。
☆、Date 7
我又进了医院,被气的。
睁开眼睛的时候,病房里很安静。我稍微动了动,身边有人过来扶住我的胳膊,把我扶了起来。
我头晕眼花,好一会儿才看清面前的人。
是柳夫人。她把水杯递给我,重新坐在我面前,紧抿着唇没说话。
我喝了两口水,动了动嘴唇,也不知道能说什么。
“...妈。”
因为这种事被送进医院总是尴尬的,又面对的是素来待我严苛的柳夫人,我尴尬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我怎么又进医院了?”
柳夫人神色淡淡,语气冰凉,“你自己不清楚?”
为什么进医院,你自己不清楚?
我苦笑了一下,不知道能说什么。
柳夫人对陈阳的印象并不好。无论是之前我和她闹出柜时她对陈阳的一面之缘,还是现在十多年过去,我和陈阳之间纠缠不清的这些破事。
柳夫人对他无半点好感。也是应当的。
柳夫人垂下眼睛,慢条斯理的拨弄着手上做的指甲,语气淡淡:“你和那个人,现在是什么状况?”
她必然是从保镖那里得知了我和陈阳的事,但是所知不多。
我摇摇头,尽量简单明了的概括。
“谈了这么多年,分手了。”
连结婚也不曾有过。只能说是谈了场太久的恋爱,一朝分手。
这么说的时候不是不觉得心酸。
也或许还是有点的,毕竟我们曾经相爱过。无论这个词语放到现在有多么虚假——我都愿意承认这一点。
柳夫人静默不语。
我靠在床头,视线透过玻璃窗,安静的发呆。
我不知道能说什么。游子归乡,迷途知返,本应是幸事。落在我身上却永远不会是这样。
我故作轻松道:“也没什么大碍,我已经和他说清楚了,我们双方都有责任...”
“你有什么责任?”柳夫人打断我的话,突然厉声道,“他凭什么能把责任推到你身上?都是他的错!”
她握紧手里的手帕,身体轻轻颤动着,明显怒到极点。
母子这些年,我从没见过柳夫人这样过,一时间呆呆的看着她。
柳夫人咬着牙,似乎很艰难的一字一顿的说,“你没错,错都在他身上,怎么,仗着你好欺负吗?你再怎么样,也是我们柳家的少爷,他算什么东西!”
柳夫人语气严厉,眼角密布的皱纹越发凝固。她是真的气极。
很久之前,我为了陈阳向她出柜的时候,柳夫人也只是盯着我让我确认,然后冷冷的叫我滚。
可是现在,她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我是知道为什么的。
“您别生气。”我干巴巴的笑了笑,有点无力。“确实和他无关,这说到底...也是我自作自受。”
想想我们同居这么多年,我竟想不出姓陈的有给过我什么保证。
以往我是不在意的。我不介意他少言寡语,也不介意他不爱说话,说真心话,你真心实意栽一个人身上的时候,你无法思考他的任何不好,因为他的所有缺点在你眼中都变得可爱起来。
那时候我是这么想的。姓陈的不善开口没关系,我来。他既然愿意和我好好过下去,我当然也不会辜负他。我这个人认理,认死理。
柳夫人气的脖子都红了一块,听到我的话,她动了动嘴唇,却没再开口。只是腰板笔直着,像是要对抗什么无形的压力。
我正式的在医院住了下来。
回老宅没两天就重回医院,我心里也是郁闷的,没办法,这次说什么医生都不肯放我再出院。
我猜是我现在的情况很危险。我不知道,但是从柳夫人,晓雪,还有大明的态度中也能窥见一二。
我无法,只能在他们眼中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总不会有现在更坏的结果了,我想。
进医院的一周左右,大明来照顾我。我让他陪着我下楼,去医院花园里转转。
高级病房虽然好,东西也是样样俱全,对我来说还是沉闷了些。我生□□热闹,从来不是耐得住性子的人。
正在楼下转悠着呼吸空气,我却听见有人在叫我。
“柳声?”
我顿了顿,转过头去。是林楚生。这个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复杂,也是最不想看见的人。
林楚生是陪他的家人来医院做检查的。
真是奇怪,A市这么大,医院又这么多部门,偏生让他看见穿着病号服在楼下溜达的我。
大明站在我身边,一脸恶狠狠的看着林楚生。我和他,还有陈阳的那点破事,也就大明知道的最清楚。
我拍拍他的手背,示意他冷静下来。
我静静的看着林楚生。他穿着正装,看起来精神奕奕,眉宇间却有几分疲色。
“好久不见,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你,”他主动朝我打招呼,“你是怎么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我更是如此。我不擅长和人刀光剑影的交谈,也就直接道,“不劳费心,住院罢了。”
林楚生一愣,脸上浮现出几丝同情之色。“是很严重的病吗?看你脸色似乎不好。”
“是啊。”我有心嘲讽他,却又笑起来,“我马上就要死了,你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林楚生没吭声。他大概没想到我说话这么不留情面,却也没想到我这么坦然。
我不相信他不知道我的病情。虽然我隐瞒的足够好。但是,我不相信,陈阳在他面前能够不露端倪。
他们是蓝颜知己,至交密友,他对陈阳的了解,可能比自己还多。
“我...你好好治疗,总归是能够活下去的。”林楚生道,目光恳切,“我希望你能够尽快好起来。”
我轻笑出声。我忍不住调侃他,“我活着做什么?你可要想清楚,我要是活着,说不定就不和陈阳分手了呢。”
林楚生一噎,又没有话可说。
论起怼人的技术,他的确不如我,现在被我三言两语都挑拨起来,我也并不在意。
以往他可以冷淡处理,那是因为我在乎,他知道那样才伤我最深。现在他做不出那副模样,也是因为我不在乎。
他有点狼狈的侧过头,推了推眼镜,“我肯定还是希望你活着的,柳先生,你离开的这些天,陈阳很伤心。”
我觉得很有趣似的望着他。以往我把他当情敌看待,对他的印象总是不好。现在看来,这个人倒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
他是很喜欢陈阳的。我知道。他也向我表明了这一点,但是他又不是那么恶毒到骨子里,才会在现在,我这么说的时候,觉得不自在。
“我死了,对你也没有好处,对吗?”我故意用最坏的心思揣测他,“我死了,那可就真的成了陈先生的朱砂痣,白月光,他这辈子都会惦记着我。”
“你说,到那个时候,你可怎么办?一想到这里,我就觉得特别对不起你。”
林楚生抖着嘴唇,脸上的神情有些难看,脸色也青白起来。
“我没有这么想,”他坚持道,神色中终于无可避免的沾染上悲哀和愤怒,“我希望你能好,没错,我是喜欢陈阳,我和他关系好,但是我没打算怎么样——”
我并不听他的自我辩驳。
“林先生。”我轻声道,神色里有着嘲弄。“你清楚,我也清楚。喜欢一个人,是怎么也藏不住的。”
“不需要你做什么。你就当我自私也好,或者这天下人大概都是这样也罢。”
“我不会容忍一个有觊觎之心的人留在我的爱人身边,无论是那时候,还是现在,我都不认为我做错什么。”
蓝颜知己,至交密友。那又怎么样?
别以为自以为是的暗恋藏得好,就能理直气壮的占据着“朋友”的正当资格,作为陈阳的恋人,我凭什么不能为这个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