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不尽(7)

定在原地,我半天没动静,黑洞洞的车厢宛如巨鲨之口,险恶地朝我大张着。无论哪一感都在告诉我,这不是个好主意。

“需要帮忙吗?”终于,商牧枭像是看够了戏,决定不再将自己伪装成一朵附在车门上的人形蘑菇,冲我伸出了援手。

看一眼幽森“巨口”,又看向商牧枭。这不是个好主意,谁都知道,但我仍不可避免地要自投罗网。

“劳驾,扶我一下。”我递出手,再一次示弱,发现自己已经越来越适应了。

就算有商牧枭的帮助,过程仍然不太顺利。

十二年前,一场严重的车祸致使我脊椎受损,下肢瘫痪,两条腿从那天开始彻底成了摆设。我早已接受现实,也认清自己下半生注定要与轮椅为伍。

头两年,医生让我积极复建,认为我虽然无法再像正常人那样行走自如,但或许可以短暂站立一会儿,偶尔靠着拐杖在屋子里走走。

我并没有觉得这有好到哪里去,但父母坚持,我也只得开始痛苦的复建。接着,所有的尝试均以失败告终。我人生头一次明白,原来不是所有努力都能得到回报。而比起失败带来的沮丧,父母脸上那难以掩饰的失望让我更觉得煎熬。

复建终止,我不再作任何努力。父母从一开始的怒其不争,到后来彻底死心对我放任自流,也不过用了两个月。

事后想想,他们可能用这两个月已经想得很明白。与其在我这个废人身上浪费时间,不如再要一个孩子,重新培养,还更靠得住一些。于是第二年,北岩就出生了。

“你这样我没法走路。”

早知今日,我当年该更用心些复建的。

我全身一半的重量都在商牧枭脖子上,他被我带得歪倒下来,姿势变扭地撑住轮椅把手,语气已经开始变得不耐。

“那你可以想个更好的姿势。”我两手勾住他脖子,努力让自己不摔倒,而就在我话音落下第二秒,整个人一轻,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商幕枭打横抱了起来。

我颇为震惊地盯着他,一句话都说不出。

“这个姿势就很好。”他微微一笑,将我稳稳送进后座。

落到实处,受惊过度的心脏才缓缓恢复正常节拍。

“你这个怎么收?”商牧枭摸索着轮椅结构问道。

我回过神,指挥他怎样正确折叠轮椅。他很快找到窍门,收起轮椅塞进了后备箱。

告诉他地址后,他设好导航,我们便再无交流。无论是那天关于“机会”的对话,还是方才互助小组里的一切。

雨越下越大,逐渐形成瓢泼之势。车内除了雨刮器有规律的机械声,再无其他。

打开手机看了眼天气预报,晚上雷暴的概率接近80%,看来这场雨还有得下。

路上花了半小时,进了地下停车库,商牧枭直接将我送到了电梯口。

下车时,依旧是他抱我下去的。这次我做好了充足心理准备,有记得跟他说谢谢。

但让我意外的是,商牧枭放下我后并没有马上开车走人,而是将车门一锁,与我大眼瞪小眼起来。

“做什么?”我蹙眉问他。

“有点渴,我能上去喝杯茶吗?”他的语气就像走进便利店问老板要麦旋风的死小孩,透着令人迷茫的理所当然。

“很抱歉,不能。”我干脆利落地回绝,之后操控着轮椅往电梯而去。等走出一段,回头看过去,发现商牧枭竟然跟了过来。

我调转轮椅直面他,再次重申:“我说了,不能。”

“我听到了。”双手插在牛仔外套里,商牧枭的模样看着有点无赖。

我甚至已经脑补出了他的潜台词——我听到了,但那又怎样呢?你能打断我的腿,让我无法再跟着你吗?

我不能。

我看了他一会儿,拿他无可奈何,索性也不去管他。

商牧枭就这样跟着我,一路坐电梯,上楼,和我来到了同一扇门前。

当我用指纹锁开门时,他就靠在门边看着我。

“你一点没有防范心吗?”他似乎感到不可思议,“要是我想杀人夺财怎么办?”

开门的动作一顿,我古怪地望向他。

“你开着几百万的车,夺我的财?”

他可能也意识到这事有点说不过去,换了套说辞道:“那就……夺色?”

将门打开,我听了他的话,直接笑了起来。

“前几天你还让我不要打你的主意。”

进到室内,我将客厅的灯全都开了,一回头,商牧枭果然自己就进来了。

“你家……东西好少。”他打量四周,言语已经很客气,我想他本来应该是想说“寒酸”的。

这套房子就我一个人住,一共五十多平,一室一厅,空间有限,坐轮椅不适合在家里堆东西,我一向只买必需品。

“喝了水就马上走。”我没有搭话,去厨房倒了杯水,回客厅一看,他正在研究我的望远镜。

“别乱碰。”我耐着性子提醒他,将水杯放到了茶几上。

“什么都看不出啊。”他一只眼对着目镜,看了半天没看到什么,也觉得没意思,果断放弃了这个“玩具”,一屁股坐到沙发上。

“今天下雨,云层那么厚,你自然什么都看不到。”我努力为自己的望远镜正名。

“天气好的时候能看到什么?”商牧枭端起水杯问。

“星星。”

“星星?”

“这是天文望远镜。”

他点点头,不见得多有兴趣。

忽然,他的外套口袋振动了起来。他拧眉掏出手机一看,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接通了电话。

“姐。”

我还记得他上次接到姐姐电话时,情绪转换有多猛烈。这次却好像是淋了雨的丧家犬,蔫了吧唧的。

“嗯,我知道,下雨了……我在外面,在……”他瞥了我一眼,面不改色道,“在朋友家,他会陪着我。不是……不是尹诺他们,是新认识的朋友。”

我记得尹诺这个名字,在我的选修课学生名单里,应该是他的那两个同学之一。

五分钟后,商牧枭挂了电话。他看着手机出了会儿神,又去看窗外。

雨点斜斜打在玻璃窗上,将远处的霓虹渲染成五彩的光斑。

“我讨厌下雨。”

“我也讨厌下雨。”

商牧枭挑着眉看过来,一脸狐疑。

“下雨没有星星。” 我指了指那台对着天空的星特朗,解释道,“虽然我无法环游世界,但我可以翱翔宇宙。”

“听起来很有意思。”他没什么诚意地说着,整个人窝进沙发里,环抱住自己的胳膊,“让我再待一会儿,雨停了我就走。”

显然,喝水只是借口。

我看了眼时间,已经晚上十点半。驱动轮椅,我决定不去管他,自己去睡觉。

“走时别忘了关门。”

到了卧室门前,手堪堪触到门把手,身后就传来商牧枭的声音。

“北教授,我改主意了。”

我回头去看他。

商牧枭闭着眼,靠在沙发垫上,这张沙发由沈洛雨为我选购,虽然于我无用,但她说客人绝对会喜欢,一坐下去就像坐在云间,完全不想起来。

我不知道商牧枭是不是正处于这样的状态,但他的声音听起来的确昏昏欲睡,神志不清。

“我想,我可以接受你的潜规则。”他懒洋洋地说着,缓缓睁开了双眸。与声音截然不同,他眼里毫无睡意,再清醒不过。

他竟然真的在后悔没要我的“机会”。

第5章 打个赌吧

这种局面,是我万万没想到的。

我忍着揉太阳穴的冲动,心平气和道:“我再说一遍,那天是你误会了,我对你没有非分之想。我所谓的‘机会’是指……”这件事的可笑程度让我有些语塞,一时都不知道要怎么去说那两篇论文,“算了,那不重要了。我现在已经改主意了,我不会再给你什么机会。我的课你挂定了,下学期好好选课吧,商同学。”说完我也不等他回答,推开门进了卧室。

关上门,脑海里还回荡着商牧枭那句:“我可以接受你的潜规则。”

“可以什么啊……”轻轻叹一口气,怕他乱来,我想了下还是把门锁上了。

翌日一早,晨光从窗帘缝隙照射进来,落在眼皮上。我蹙着眉一点点清醒过来,看了眼床头闹钟,已经八点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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