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晴似雨+番外(43)
他把手伸进黑暗里面,苦苦寻找另外一只压根看不见的手。
抓住了。
他终于抓住了。
是周围。
“小雨,你总算醒了。”
叶时雨慢慢睁开眼睛,眼皮酸胀难受,眼前人影晃动,两个人影在他眼前摇晃了几下,最终痛苦地合并成一个人影。
周围近在眼前,手紧紧地握着他的手,和梦里想象中的那双手一模一样。
叶时雨舔着干涩的嘴唇笑了,是周围把他从那个黑暗恐怖的世界拉回来了。
他越过周围的肩膀往后看,叶芝辉和姜雅慧站在周围身后,旁边还站着一个陌生的男人。
他的父母互相瞪着眼睛,黑色卷发男则靠在墙边,垂着头一动不动。
姜雅慧幽幽地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叶时雨,对卷发男说:“老魏,你先回去,等会我再去找你。”
被叫做老魏的男人点了点头,推开病房门走了。
叶芝辉压低声音说:“你还要不要脸了?带着孩子来找野男人私奔,还把孩子弄丢了,要不是我和周围连夜赶过来,小雨指不定就被那几个男人给祸害了,真要把他卖了,现在找都找不回来。”
姜雅慧头垂得很低,眼泪霹雳吧啦地往下掉。
她偏过头,睁着一双猩红色的眼睛看着叶时雨,看样子很难过。
叶芝辉满是怨恨地说:“哭,哭,就知道哭,哭有什么用?看把孩子吓的,昏迷了一晚上才醒过来。”
叶芝辉越说越激动,一想到昨天在破厂房里找到年幼的儿子时,那几个男人正商量着把人卖到哪去,空气中弥漫着腥臭淫靡令人作呕的气味,瞬间激起了这个老实男人作为一个父亲的保护欲和破坏欲。
如果小雨真的出事了,他会当场杀了那几个男人。
他的语气又急又重:“雅慧,我对你不好吗?家里大事小事都是你做主,你为什么还要和别的男人走?”
姜雅慧痛苦地说:“我和你过不下去了,早就过不下去了,当初我就是为了小雨才留下来的。”
她的声音开始颤抖:“我们离婚吧,小雨归我,我能给他更好的生活。”
叶芝辉嘴唇气得直哆嗦,用虚弱的声音质问:“你有问过小雨吗?他愿意跟你走吗?
再说,那男人愿意养着小雨吗?将来小雨上高中和大学还要花很多钱,难道他不在乎吗?”
叶芝辉从兜里掏出八百块钱,递给姜雅慧:“如果你想好了,小雨要是同意,你就拿着钱带他走吧。先不离婚,等你要和那个男人结婚,我再和你办离婚手续,你放心,我不会拖累你。
如果那个男人不要小雨,就让他跟着我,我以后不会再娶,也委屈不着他。雅慧,我知道你不想做一个坏女人,跟着我委屈你了,你走吧,拿着钱赶紧走。”
说到动情处,叶芝辉也哭了。
他是真爱眼前这个女人啊,年轻时爱,强壮时爱,现在软弱无能的时候也爱。
纵使这么多年过去了,身体发生了变化,他们也不再年轻,但他还是爱着面前这个女人。
他喃喃自语道:“现在说出来,心里也痛快多了,就算是我对不起你。”
姜雅慧突然想起这一路走来的日子,一个馒头的感动,一辆自行车满载的承诺,一个新生婴儿的啼哭。
从懵懂无知的少女蜕变成精明算计的妇女,她的声音稍稍平稳了一点:“没有,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你。”
姜雅慧激动得双手掩面,像讲述某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里发生的事。
她说:“你还记得小雨出生那天吗?那天有点阴天,天黑漆漆的,树绿得刺眼。你怕我路上颠簸,就和别人借了一个拖拉机,在上面铺了好几层棉被,载着我去医院。
那天,我躺在拖拉机上,看着村口那块石碑渐行渐远,我们离城里越来越近,我真想永远的走下去,摆脱这里的一切,带着你远走高飞。
但我身子实在沉得慌,走道都费劲,真要摔一跤,小命都保不住。我这一生,总想着摆脱这里,总觉得应该去追求什么,但我根本不知道要追求什么。”
叶芝辉坐在椅子上,垂着头悄悄抹了一把眼泪,然后起身在病房里踱来踱去,突然停在姜雅慧面前,把她拥入怀中,情绪激动地说:“我记得,你说这孩子长得真白,然后你就哭了,出院时你哭得最凶,你说你怕养不好他。”
叶芝辉轻轻地搂住姜雅慧,仿佛怀里抱着的不是一个40多岁的中年妇女,而是一个18岁的妙龄少女。
他看着怀里的人,他爱的女人不该有一个中年妇女的憔悴、无助、市侩啊。
她应该像一只美丽的蝴蝶,在天空中自由自在地飞翔,而不是被他禁锢在这样一个四四方方的井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