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齿山下(12)

“看这儿。”裴皓洁捡起读谱器,那根与主机连接的银色电缆上,有一颗并不明显的开关,微弱地亮着绿色的灯,“长按这里,游戏就退出了,灯会熄灭。”

“那如果你自己要退出,怎么办?”施然垂下眼睛,目光忽闪。

“在游戏里自主退出就行了!”

施然见裴皓洁小心翼翼地捡起那顶“帽子”放进抽屉里,心情复杂:“你刚才就是一直在玩儿这个?它应该不是你工作的一部分吧?”

“之前太忙了,你送给我以后我一直没来及玩。刚才下线跟朋友说了两句,他刚好提起这个游戏,我就想起来了。”

施然深呼一口气,胸口更沉了:“你不知道我一直在外面等你?现在已经十二点了。”

裴皓洁有些惊讶地看了眼时间,果然已经凌晨过几分了。

“我没注意……我的问题我的问题,我本来就想进去感受一下游戏的,结果有点上头……等下东西全放着我来收!”

“已经收完了。”施然感觉胸口那股气变得越来越沉重,几乎要把他钉进地面。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裴皓洁应该不是故意的,是真没注意,但他胸口吞不下那股浑浊的气。好像这么多天欲言又止的不满一股脑都涌了上来,口气不自觉开始变呛。

“我们明天出去玩,你也点头了,我自己在外面准备了一小时,你始终没出来看一眼。全部收拾完,我还叫你来看一看有什么想带的……你明知道我在外面等你,忙完了不出来,还玩儿上新游戏到十二点,你什么意思啊裴皓洁?”

裴皓洁沉默着没有说话,两人面对面峙立着,房间里依旧只有主机嗡嗡作响的声音。

“我没什么意思,就是不小心忘了时间。”裴皓洁再开口时嗓音明显压低了,“我也道歉了,你能不能给个台阶下?非要这么咄咄逼人吗?”

“我咄咄逼人?”施然笑了一声,“我等你等到现在,说你一句就是咄咄逼人?”

“那你现在想怎么样!”裴皓洁用力靠坐在电脑桌上,桌角被推动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

“你现在是什么态度啊?”

“我没什么态度。”裴皓洁眼神都冷下来了,“我说了不是故意的,也说了是我的问题,我态度还不够好?你没有过这种失误?上次我刚跟新平台签约,网络舆论压力那么大,我还是做了一桌菜等你回家?你呢?你忘得一干二净跟别人去喝酒!”

“你不要跟我翻旧账行么?”

“为什么不能翻?”裴皓洁直起身子,杵到施然面前,“我犯的错你也犯过,将心比心一下不行吗?”

施然深呼一口气:“行,行,将心比心。你好好玩,我不打扰你。”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出了门。

第9章

那天晚上,施然在房间里睁眼到凌晨。直到卧室的门开了条缝,熟悉的味道扑鼻而来,裴皓洁上了床的另一侧,施然才昏昏沉沉睡着。

两个人都没睡好。施然睡得昏昏沉沉,不断被风声雨声和翻身声吵醒,即使在休眠状态,焦虑和浮躁的情绪也挥之不去。裴皓洁则是接连不断地做梦,那些梦又黑又沉,接连不断,几乎要把灵魂都吞噬掉。

转天天明,施然不到七点就自然醒,裴皓洁则一觉睡到了中午。中途施然来叫过他,但他要么清醒不过来要么就根本醒不来。

直到十二点半施然叫的外卖都到了,裴皓洁才在开门声里醒来。他感到头痛欲裂,仿佛一晚上没睡似的。

卧室的门并没关紧,敞开一条缝。狭窄的视野里,施然把外卖轻轻放在茶几上,然后蹲下身,开始把昨晚收拾好的东西一样样往外掏。他没什么特别的神色,动作很小,轻拿轻放,像害怕吵醒了什么人。

裴皓洁意识到,即使昨天两人不欢而散,但施然应该还是期待着今天的郊游。他从昨晚晚饭开始准备,甚至到今早还没放弃。他是看下午了,而里面的人还没醒,才意识到今天去不成了。

他的表情冷静,奇异地没有那种泼凉水后的不快,裴皓洁却感觉胸口又酸又软。

他想说点什么,刚张开嘴,施然就合上了箱子。他若有所感地抬头,从缝隙里对上裴皓洁的眼睛。

施然什么都没说,拎着箱子消失在缝隙里。

对这次的郊游,两人默契地保持着绝口不提。

下午施然在准备公司的资料,裴皓洁在游戏房里工作,明明是个周末,两人各忙各的,也能几小时不说一句话。

晚上施然做的饭,主动给裴皓洁盛的汤,但气氛不再像以前轻易地融化开。两人各自吃着碗里的食物,时不时三两句搭话,多数也是围绕着饭菜的话题。

空气比以前变得更沉了。

施然主动找裴皓洁谈了两次话,都是非常冷静的口吻。他喝着茶剖析着两人之间的矛盾和问题时,裴皓洁坐在他对面无声地抽烟。

他身体里有很多充沛而浓艳的感情,可他发现怎么都没有办法对施然释放出来。

“你分析得很对,很精准,很正确。”裴皓洁听完后说。

施然明显被噎住了,不知道怎么接话:“你觉得有哪里不好吗?”

裴皓洁摇了摇头,灭掉烟,撑着桌子靠近他:“没有任何不好。但是然然,感情的问题不是只靠方法能解决。”

他绕过施然走回房间。

施然感觉裴皓洁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裴皓洁不论在别人面前是什么样,在施然面前总是澄澈的水,一眼能望到底,现在裴皓洁身上有许多施然看不懂的情绪。好几次施然尝试和他坦诚地谈谈,但裴皓洁跟上次谈话时的态度没有太大差别。很配合,也很理解,可除此之外也没别的了。

有次施然喝了酒,回家忽然觉得无法忍受,他冲击进屋关掉了裴皓洁的电脑,强行将他压到床上去,非常强势地跟他做爱。

快到高潮时,施然用力咬住他的肩膀,几乎咬出血来,神志不清地一边哭一边说你去死吧,去死去死去死!他甚至分不清自己是因为太强烈的快感还是因为伤心流的眼泪。

裴皓洁忽然抱紧又咬又骂的施然,动作变得激烈,眼睛也变得雪亮,好像他有一瞬间从那副死气沉沉的躯壳里爬出。

可惜施然喝醉了。

他没能明白这代表着什么。

他一早起床就想起昨晚自己的丢人劲儿,半天都不愿从被窝爬出。

走出卧房时裴皓洁在煎鸡蛋,哼着歌,看起来心情不错。施然则像霜打的茄子,跟裴皓洁的状态呈鲜明对比。

昨天在床上,他的怒气被裴皓洁的欲望彻底打败了。

“吃了饭再走。”裴皓洁很快把煎鸡蛋和烤吐司端上桌,笑着打量他,“没睡好?”

施然便打哈欠边瞪他。

“昨天还很气势汹汹得要我去死。”裴皓洁说。

“我喝醉了,别想了。”施然垂下眼。

裴皓洁看着他,慢慢收敛了笑。

施然做了很多次尝试,自问尽力了,情况却只坏不好。如果是裴皓洁大概会越挫越勇,但施然毕竟不是他,被挫伤几次后,他对自己失去信心。

他想起许多以前的事。在认识裴皓洁之前,他从来不善于处理感情。两人在一起后,施然曾问过裴皓洁,为什么他会喜欢这样的自己。

“虽然很笨拙,但是也很真诚。”裴皓洁当时摸着他的眼睛,“你的眼睛连着你的心。”

五年后的施然站在镜子前,抚摸自己的眼睛,只从里面看到疲惫和迷惑。

他们两个好像走进一个死胡同,怎么走怎么撞墙。以前放荡又嚣张,凭着彼此的爱意,对方做什么都正确,都迷人。不像现在,两个人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但好像还是每句话都说错,每件事都做错。

他们硬是把恋人的生活过成了两个室友的感觉。甚至有时候坐在一起看综艺,都能半天看下来没什么交流。

在见过好几次的冷空气和半边冷床铺后,施然报了蝉室的晚间插花课,每天七点半到九点半。铁头和梨青儿对他们俩的情况一无所知,只是非常欢迎。

施然在一个普通的晚上顺口提起这件事,裴皓洁只是停顿了一下,平静地说知道了。

时间和精力的分散的确不让施然再那么焦虑。

蝉室的插花课老师据说是梨青儿亲自挑的,都是有多年经验又送去到日本培训过的老师。课程的氛围和节奏都恰到好处,施然明显感觉每次负担和负面情绪都被带走不少。等下了课,梨青儿偶尔会请他到二楼茶室小坐,跟他聊聊蝉室近期的情况,管理的内容。她说收入还行,甚至比他们想象中好,虽然现在还不算最好的状态,但上升空间特别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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