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衬衣(56)
风横着刮,没往里面灌,所以他们站在阳台上没事儿。
哥今天穿着一件黑色的背心,迷彩居家裤,脚上踩的是本该他穿的蓝色牛牛鞋。他看得心里发痒,本来想着就和哥站一块儿,看看风雨得了,但走近了,却几乎是本能地张开手,环住哥的腰。
前天他们一起去超市,换了薄荷味的沐浴液,现在哥身上有很浅的薄荷香,和小时候吃的薄荷冰有些像。
他贪婪又小心地嗅了嗅,正要将额头贴在哥后颈,手就被掰开。
哥转过来看着他,眉心微皱,眼神比平时多了一丝认真。
他蓦地心跳加快,耳膜鼓荡着隆隆声。
也不知道是空中的闷雷,还是自己胸膛里的雀跃和忐忑。
横着刮的风忽然偏了向,雨丝飘进阳台,凉意浇在他脸上。
他忽然清醒,却又没清醒太多,发慌,但不明白自己在慌什么。
视线交汇,他朦胧意识到,哥好像什么都知道。
“哥……”他轻轻叫了声,下意识伸手去抓哥的手腕。
他现在有些僵,向来灵活的身体像被定住了,能动,但动起来像个机器人。
萧遇安将明恕的一切肢体动作收入眼底,暗自叹了口气。
雨雾中,一道闪电劈过,白色的光在云中闪烁。
明恕下意识耸了下肩膀,萧遇安将窗户关上,离开阳台,又回头道:“别站那儿,进来。”
明恕喉咙发干。他觉得即将发生些什么,哥要对他说什么。他好像知道那是什么,却避免去想。
“过来。”萧遇安坐在沙发上,下巴指了指斜对面的座位,“坐那儿。”
明恕心神不宁,背挺着,没挨上沙发背。
“哥问你几个问题。”这种情况,萧遇安也是头一次面对,不比明恕轻松。换成别人,他根本不会挑明,但明恕不是别人。
明恕双手捏成拳头,压在膝盖上,手心都出汗了,湿着难受,“哥,你别这么严肃啊……你吓着我了。”
他确实被吓着了,但不是害怕那种吓,是始料未及,他还没准备好。
风彻底从横着刮变成了往屋里灌,好在衣服都已经收了,只有滑门边的窗帘被吹得乱飞,像长裙夸张的下摆。
萧遇安再犹豫了会儿,还是觉得有问题就该及时解决,沉着嗓音道:“你心里有什么想法。”
明恕脑子里嗡了下,双眼大睁。
他们就这么对视着,谁都没有刻意移开视线。
明恕张了几次嘴,少年气地将脖颈绷紧好几回,终于道:“哥,你,你都看出来了?”
须臾,萧遇安点头。
明恕觉得胸口好像堵着一块棉花。
棉花本来是紧紧压着的,现在压着棉花的东西忽然消失了,棉花就这么无所阻拦地膨胀,挤得他有点难受。
还是能够呼吸过来,也不痛。
可他就是难受,就是痒。
想把那棉花抓扯出来,但隔着胸膛,他没有办法。
他没有计划好说辞,没有考虑过如果被拒绝了该怎么办,哥真是……为什么要打他一个措手不及呢?
哥不是最宠他的吗?
这次怎么要这样……
少年遮遮掩掩的心事被发现了,被直白地挖出来。一切浪漫都不浪漫了。告白变成一场审问。
他不高兴,不想这样。
他觉得委屈。
这也不是萧遇安设想中的情形。
从小到大,他管教过明恕无数回,即便这五年和明恕相隔两地,见面的时间比小时候少了很多,但该管的他不会落下,也不会觉得有什么难以启齿的地方。
但这次不一样。
从开口说第一句话时,他就对失控有所察觉。对明恕的管教,向来主角都是明恕,可这回他也牵涉其中。
而任何事一旦与感情有关,就不是理智能够决定的。
他难得地在管教明恕这件事上感到困惑。
明恕在短暂的慌乱后,委屈和不甘占了上风,藏着掖着的青涩、羞赧、对未知的不安,这些和单恋暗恋有关的情绪通通消失了。
我在怕什么呢?他近乎莽撞地想,我喜欢了一个陪我长大的人,他最优秀,对我最好,他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我喜欢他,我爱他,我为什么要难为情?
我有什么说不出口?
“哥!”明恕站起来,冲动、无畏、幼稚……什么都好,那些少年才会有的感情冲刷着他,他像被点燃了,还是被他哥今天的质问点燃。
他必须做点什么,说点什么,否则他会疯掉。
萧遇安看着少年靠近自己,脸颊绯红,胸膛在白t恤下快速起伏,那双明亮的眼睛里是他过去没有见过的热烈,像一瞬间爆燃的火。
他不经意地皱了皱眉。
明恕站在萧遇安面前,澎湃的心潮让视线都变得模糊。
“你问我心里怎么想,我……”他控制不了声音里的颤意,他连自己到底在说什么都不太明白,嘴巴机械地往外吐着字,连伪装都来不及,全是他没有经过雕琢的、原始的心思,“我不想给你当弟弟了,我不给你当尾巴根儿,我也不要你再当哥哥。我,我长大了,我马上18岁,就,就是个男人了。我们男,男人不需要哥哥,我不要哥哥,我要男朋友。”
“哥……”明恕忽然晃了晃头,蹩脚地喊着那个最熟悉,可几乎不会用到的名字,“萧遇安。”
“我喜欢你,萧遇安。”
“我想和你谈恋爱。我想当你男朋友。”
第62章
杜皓在魔法台球室看到明恕时,还以为自己穿越了。
他明哥不是上首都当“哥宝男”去了吗?
可那个穿着豆绿色t恤,将台球捅得砰砰响,浑身散发着“我很烦,别他妈来惹我”气场,黑脸遮不住苦的男士,不是他明哥还能是谁?
魔法台球室是一中附近一坏学生据点。
倒也不是说好学生不上那儿,但老师们心目中品学兼优的学生基本上都不会去。去也是偷偷摸摸的。
杜皓和明恕去过几回,想着这马上跳入高三的火坑,再不去就没机会了,当机立断约了帮兄弟杀来。
早知道明恕回来了,他就不约别人,只约明恕了。
和明恕打球带劲,他明哥打起台球来人狠话不多,一杆接一杆上就完事儿了,不像其他人,打出几个好杆就逼逼赖半天。
“啥时候回来的?”杜皓不和约的人玩了,把人家安顿好,跑明恕这儿来,“怎么不说一声?”
明恕没抬头,又是干净利落的一杆。
“哟,清脆!”杜皓看着看着,忽然觉得明恕不对。
他明哥虽然有时挺高冷的,但那得看人,对他这发小那必须是春风般的温暖。
这大夏天的突然美丽冻人,怕不是遇到什么事儿了。
明恕能遇到啥事儿?
杜皓都不用琢磨就知道肯定跟温玥和明豪锋有关。
“擦!他们又想送你出国啊?”杜皓拳头都捏紧了,“别听,也别气,咱马上18了,他们想管也管不着!”
明恕绕着台球桌找角度,杜皓就跟着绕。明恕一转身,两人直接撞一块儿。
明恕不耐烦地啧了声,“边儿去。”
“我这不担心你吗?”杜皓说:“你烦也别闷着,往台球上出啥气啊?台球又听不懂。”
明恕砰砰砰连着撞了好几杆,不打了,去座位上喝水。
台球才好呢,听不懂,不会在一旁叭叭烦他。
杜皓跟上来,“那你给你哥说了没?他总能帮你解决吧?”
明恕被一口薄荷水给呛住了,咳半天才停下来,眼尾有些发红。
杜皓大惊:“卧槽咋把眼泪都给咳出来了!”
明恕小臂在脸上一抹,拿上包就想走。
他确定自己没有咳出眼泪,更没有因为别的事冒眼泪,但眼尾确实在发热,和呛不呛没关系。
杜皓刚才说的那一堆都是废话,他爹妈没计划把他送国外去,他更是犯不着让萧遇安帮忙。
按说他现在确实还该待在首都,等到开学前一天再回来。
但他昨天晚上就回来了,提前买了机票,一个人从萧遇安的住处打车到机场。
他现在想到萧遇安都不想在心里喊哥了。
一周前首都暴雨,本来是挺普通的一天,但萧遇安问他心里什么想法,他最初还愣着,后来忽然明白,萧遇安啥都看出来了。
如果他冷静一点,当时就该明白,萧遇安是想跟他谈,让他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