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塔之下(59)
“……这么久。”炎一撑着身体爬起来,语气仍有些恍然,“等久了吧?我去做早饭。”
季玺担心地问:“你没事了?”
“嗯。”炎一答,“睡了一觉舒服多了,没事。”
季玺将信将疑地跟过去,炎一的面色已经恢复地如往常一样,他的动作自然,精力充沛,好像真的只是工作太累了,休息一下就完全好了。
于是过了一段时间,季玺就把这件事给忘了。
快年底的时候又来了一波寒潮,此时北城基地的温度已经降到了零下十度以下,炎一在家里弄了个简易暖炉烧煤取暖。
历史重演,这波温度骤降,基地外又被一大波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畸变人团团围住了。
畸变人的这种低温驱热性非常奇怪,至今科研所都没有给出一个全面的解答,只是说畸变人在温度到达某个极值后会出现行为异常,但这个极值是否会随着时间和气候变化,甚至因不同畸变人的个体差异而改变,全都是个未知数。
因为畸变人随时可能攻破城门,基地内拉响了紧急警报,一切非必要的生产作业全都停止,余承远不得不放了季玺的假,炎一的武术班也停课了,大家蜗居在家,提心吊胆地等待这一波进攻过去,或者,祈祷基地军队这一次依旧会和以前的每一次一样,凯旋而归。
因为生产停滞了,物价又迎来了一波暴涨,之前大约三十点一斤的青菜已经涨到了五十几点一斤,几乎翻了一倍,其他各类生活用品就更不用说了。
一种惶惶不可终日的气氛在基地的上空蔓延。
这是季玺第一次在城内经历畸变人攻城,之前在申城偶尔也会发生畸变人集体围城的事件,但那并不在季玺的关心范围内。
北城基地最高统治机构是一座螺旋形上升的高塔,以几千道拱门直接铸成高塔的外墙,最外层全部由铜柱构成,仿若圣经中上帝所建的巴别塔。
遥遥望去,所有基地的居民都能看见,在基地最中央的位置,一座高可通天的塔插入云端,如一根定海神针,直直地穿透阴暗云层的风暴中心。
与申城基地的明珠塔堪称异曲同工。
这座外形壮观宏伟至极的高塔永远是人们精神寄托的明灯,航行在危机四伏海洋之上的指路灯塔。
然而事实是,当年明珠塔的停机坪上常年停着数不清数量的直升机,学习如何驾驶各种类型的飞机和其他常见交通工具是季玺的必修课之一。
季家早就做好了一切打算——最坏的情况,一旦基地的大门被畸变人攻破,这些高高在上的名门氏族将会直接乘上直升机逃离,留下地底的平民,被畸变人无情的啃食、摧残殆尽。
大雪还在不停地下,乌云盖顶,波诡云谲,饶是个白天,周遭也几乎是一片昏暗,让人本能地感觉到无比压抑沉重的气氛。
季玺遥遥望着那座代表北城基地统治阶级直入云霄的高塔,它的顶端闪着如皓月星辰般明亮的白色光芒,像一颗璀璨的人造行星,而街道上不时有人仓皇地逃窜着,散布着世界将亡的恐慌言论。
有一种荒诞不经的离奇感。
季玺和炎一还是跟从前一样度日,这场畸变人潮并没有给他们的生活带来多大的改变,毕竟对炎一来说已经见怪不怪了,对季玺来说,他的想法更简单,既然这件事他无能为力,那就不要花任何更多的精力去担忧。
唯一带来的影响就是他们微薄的存款又见底了。
新年的时候,围攻外城的畸变人还没有全部退去,病木区的小巷子里,家家灯火通明,有的人家门口贴着一张红纸或者用红纸做的灯笼,这是从上世纪遗留下来的习俗,聊表庆祝。
现在的局势下,大家都没什么热闹的心情,但炎一当天还是去菜场花重金买了一些蔬菜和一小盒速冻牛肉。
他们从家里搬出一个大锅子,本来的用途应该是炖大杂烩之类的东西,然后点上一个小小的电炉,把大锅子放在电炉上面,生菜放在一边,再把芝麻酱、酱油、豆豉、辣椒粉混合到一起调成蘸料——炎一管这种吃法叫火锅。
季玺从来没吃过这玩意儿,全程兴致盎然。
煮沸的汤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暖黄的灯光把屋子照的亮堂,热汽氤氲模糊了男人英俊立体的面庞,使他看起来如同一个不真实的虚像。
“喝酒么?”炎一问,“过年,开心点。”
季玺欣然点头,他从前也时常应酬,酒量不错。
他把自己喝到了那个将醉未醉的点上,没有再继续下去,现实与过去仿佛两头拉紧绷在将断未断的细绳上,左右互相拉扯着,寻找一个将眼前这副虚像延续下去平衡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