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塔之下(177)
“是。本人操作。”
“谢谢。”季玺几乎软倒在地,他极力用平静的语气道,“……谢谢。”
那人公事公办地道:“不客气,期待再次为您服务。”
季玺如一缕幽魂般离开了公寓的管理处。
他在恢复清醒意识的第一刻就是再次拨通炎一的智能助手,然而跟先前一样,语音电话再无人应答半分钟后自动选择了挂断。
季玺懵了,完全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况。
他上了基地的接驳车,一路往城门的方向赶。
在离病木区最近的成桥区下了车,病木区不通任何基地官方的交通工具,他几乎是急疯了一样朝他们从前病木区的家狂奔而去,连地上坑洼处的污水将他的新军装和皮鞋溅脏了也无所顾忌。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种预感,再晚一步,他就见不到炎一了。
疾风刮在脸上,像小刀子一样,一如那个他们携手逃亡的晚上。
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那栋老旧的小楼近在眼前,这个熟悉的地方季玺回来过无数次,他憋着一口气,爬上楼梯,闯进楼道。
那扇门紧闭着,外边还有一层防盗铁栏,季玺把那铁栏杆摇得哗哗作响。
“开门!”他歇斯底里地大叫道,“炎一!我知道你在!开门!”
过了一会儿,那扇门果然徐徐打开了,但开门的人却并不是炎一,而是茅黑。
季玺怔住。
茅黑的脸上有一种显而易见的疲惫和沧桑,他下巴处冒出青黑的胡渣,眼圈浓重。
见到季玺,他只是惊讶了一秒,却再没有如往常一样插科打诨几句,而是沉默着什么也没有说。
季玺喘着气,紧盯着他:“我能进去么?”
茅黑停顿了片刻,神情复杂,随后默默地拉开门,让出一条道,他看着季玺,眼神晦暗不明。
季玺立刻提步进入,进门是熟悉无比的厨房和小客厅,他临走前留给炎一的纸条还原封不动地摆在餐桌上,而卧室门正打开着。
季玺停下步子,望着卧室里的那一幕,浑身僵硬。
一架黑色的机器摆在床头,无数纷乱的电线以磁片连接着炎一的大脑,长相斯文如学者的炎三立在一旁,神色肃穆而郑重。
他心心念念的男人正躺在床头,听闻动静,他缓缓地睁开眼,一双纯粹黑色的眼睛幽暗深不见底,仿佛一片永恒的荒漠。
他用陌生而冰冷地眼神注视着门口的季玺。
季玺顿时浑身难受,他不明白炎一为什么会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
“你们先出去。”他沉着声,缓缓道。
……好像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仅仅是看了一眼,季玺却隐约觉得这个男人身上出现了许多令他生疏难懂的气质,就好像蓦然间变了一个人似的。
哪怕只是被他注视着,就仿佛被一头丛林中沉睡苏醒过来的野兽盯梢住了一样,竟令季玺产生了一种无端的胆寒和恐惧。
从前的炎一总能给他一种可靠和温暖感,而此时,这个人只是简单地坐在床上,却仿佛一柄出鞘的利刃,锋利至极。
季玺僵立在原地,炎三和茅黑会意,将房门关上,只留下季玺一人。
季玺盯着床上的炎一,心中疑问重重,他有太多的话想说,却不知从何讲起。
随即,他用几乎是质问的口气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给你打了这么多电话你为什么不接?”
炎一用如冰雪般的眼神注视着他,一字一句地说:“因为没有必要。”
季玺睁大眼:“你什么意思?你不知道我很担心你吗?!”
炎一的视线落在他板正的军服和肩上那一颗金灿灿的崭新星徽上,微微勾起唇,用极为嘲讽的语气说:“嗯,你很担心我,常家的走狗。”
这话简直是杀人诛心,季玺感觉像是胸口被捅了一刀,浑身的血液都汇聚到一处:“炎一!”他大喊道,“你先听我说……”
“我说了,没有必要。”炎一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注视着他的眼睛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只剩下无穷无尽的冰冷与残酷,仿佛从前出现过的温柔和深情全部都只是一场假象。
“我对你的一切说辞都没有兴趣。”
“我已经离开军队了,季先生。”他用最平静的口吻说着最冷酷的话,甚至懒得再去关照季玺听到这句话后的心情,“所以请你不要再纠缠我了。”
“从此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你做你的少爷、将军,咱们以后也再也不会有交集。”
季玺的大脑完全一片空白。
那一瞬间,在炎一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他真的感觉天都塌了。
“为什么?!”他大吼道,拔高了声音,紧握的双手不停地颤抖着,“为什么突然这样?所以你是自己提出的退出部队是吧?”季玺眼眶瞬间红了,“我这些天急得要命,你招呼都没跟我打一声,现在突然说要走,你要走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