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姑娘的满天星(22)
她当然也有很多委屈。
打他几下,或许可以少点怨气吧。
……
关了灯。
万籁俱寂,秒针沙沙。
祁衍:“我仔细想了想啊,折腾成这样,好像就因为……我打了一个碗。”
“这也太脑子有病了。”
真的很有病。一个碗,借题发挥成这样,他爸那无聊琐碎又苍白可笑的人生。
“哎,程晟。”
他戳了戳身边的人。
“等我们长大以后,等你有钱了,给我买很多碗,好不好?”
黑暗中,程晟:“我们有钱,明天就可以给你买。”
“不是的不是,不是明天买,就是长大以后再买。到时候买一卡车,我成箱成箱扛进家里,就当着他们的面,一个一个砸。”
程晟:“……”
他脑子里默默脑补了一下那场面。这小衍天天的,都在想些什么啊?
“你就说答不答应我吧?”
“我,答应你。”
“就知道你会答应,那约定了,还有啊……”
“嗯?”
“我爸那个人,很久以前我尊敬过他。”
“后来,怕他。”
“现在不怕了。我瞧不起他,他欺软怕硬,也就只敢打我。”
“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不为他难过。”
“……”
“同理,你妈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也别为她难过。”
“……”
“是是,那是你妈,我以后尽量少说她。但她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这点你也清楚。”
“……”
“咱们改变不了他们,引以为戒,以后不变成他们那样的大人吧。”
“来,睡了。”
直到这一刻。
程晟一直隐隐作痛、一直难受着的胸口,终于终于,像是被什么抚慰了。
他眼眶有点发酸,但是努力忍住。
“小衍,”隔了一会儿,他说,“我睡不着。”
“手可以给我牵吗?”
“牵着就能睡着了?”祁衍不信,可手还是伸过来了。
程晟牵着他的手,闭上眼睛。
祁衍也睡了。
他没想到的是,那漫长的一夜,折腾到凌晨四点竟还远没结束。
第15章
睡了一会儿,祁衍是被轻微不安的动静吵醒。
睁开眼,屋内仍旧是一片漆黑。
手里的是空的,已经没有人再抓着他的手。
床铺一角,身边少年背对着他,缩成一团,似乎努力隐忍着什么。
“……程晟?”
床头闹钟的指针是夜光的,指着大概凌晨四点半的光景。
祁衍伸手过去,哥哥后颈的皮肤就像是冰一样凉。
“程晟!”他连忙晃晃他,“程晟,醒醒!”
片刻后,程晟才轻轻“嗯”了一声,声音有气无力:“小衍。”
祁衍:“你怎么了,没事吧你?”
几声压抑的呼吸声,程晟的声音有些颤抖:“嗯……胃有点疼。”
祁衍愣了愣,他全家之前都很健康,爸妈妹妹都很少生病。从来不知道胃疼是什么样的一种感觉。
可听哥哥这个声音,也觉得情况不太妙。
“疼得厉害吗?我去叫人。”
“别!”
“别,不要紧的,”程晟拽住他,“跟以前一样,老毛病了。吃点药,忍一忍就过去了。”
“小衍,你别去……别去叫他们。”
“没有用,而且说不定又要没完没了……我没事,别去。”
“……”
祁衍:“那我给你拿药。”
药都在药盒里,床头灯却不亮。
祁衍下床去开顶灯,顶灯也不亮。
“艹,停电了么?”
窗外也一片漆黑,好像是整片区都停电了,好在床头放了手电筒。
祁衍打开,屋里多少有一些光源。
暗黄色的光下,程晟的脸色看着很不好,嘴唇毫无血色、额角也都是虚汗,眼睛下面更重重是憔悴的痕迹。
祁衍:“你找药,我去给你倒点开水。我动作轻,他们不会醒。”
说着,摸黑去客厅倒了开水。
回来就看到程晟一直在喘,修长的手指一直在抖,疼得都盖不住药盒。
他的手里,一堆花花绿绿的药。
祁衍:“吃那么多?”
程晟勉强点点头,看起来又一阵难受得很,修长的颈子抵着床头。紧紧抵着上腹,半闭着眼睛靠在床头喘息。
祁衍干着急,只能努力帮忙把开水吹凉。
他扶着他吃药。
“热水够不够,要不要多喝一点?”
程晟无力地摇摇头。
“小衍……够了的,谢谢你。别担心,我睡一会儿就好。”
他闭上眼睛。
祁衍帮他塞好被子,却没有关手电,而是略担忧地细细看着他。
这个一向平静、隐忍、端正的少年,此刻紧闭双眼,第一次出现完全掩藏不住的忍耐、疲惫和萎靡。
一定很疼,很难受。
所以为什么不早点叫醒他?
是不是他如果不醒,哥哥就打算这样死撑着、撑一夜?
……
祁衍不睡。
程晟的额角好多虚汗,他拿枕巾替他擦了擦。
指尖蹭过柔软的头发,程晟忽然睁开眼睛。像是再也撑不住,眼里浮出雾气和红血丝。
“小衍,我……”
“嗯?怎么了?你跟我说。”
“我冷。”
冷?
也是,停电了,电热毯不热了。
而程晟身体不好,是一定要靠电热毯续命的。
祁衍把手伸进程晟的被子。
果然,摸到手臂冷得像冰,手心还冒着虚汗。
冰凉的手指和健康的体温相触,程晟抖了一下,无法抑制冰冷的手腕迫不及待往祁衍温暖的手掌里面躲。
祁衍再一摸,他的袖子居然都是湿透的。
“……”
这能不冷么!
程晟的被子里面,已经完全没法盖了,阴冷又潮湿!
“这样哪行?”
“这再捂也暖不了啊!你过来!”
他果断把人拉出被子,迅速脱了程晟几乎完全汗透的睡衣,拿枕巾给他简单擦了擦,然后把自己身上带着体温的睡衣脱下来裹住他。
“来,扣子自己扣。”
“小衍……”
“快点,过来我这边。”
祁衍的被窝里,是少年身躯焐热的温度。铺天盖地的干燥和温暖,如同雪天的炭火,让手脚冰凉、几乎快冻死的程晟如获新生。
他却不敢造次,只敢在边边角角的地方,偷偷缩成一团。
后背,少年滚热的胸膛贴了上来。
程晟颤了一下。
祁衍:“都是男的你躲什么啊?”
“这样暖和一点没有?”
“既然是来取暖的,就别不好意思吧?还是非把我被窝一角也变成湿地?”
“……”程晟才老实了。
冰凉的手,被祁衍握着放在腰上。
冰冷的脚,被祁衍温暖着。
“还疼么?那什么……胃,胃在哪啊?”
祁衍实在不知道人的胃具体在哪。
只能把手伸进程晟的衣服,一点点轻轻摸、找。
他前胸腹有个地方最凉,他找到了,贴上去帮他暖着。
暖了一会儿。
“小晟?”
“嗯,对……对不起。”隐忍的啜泣。
“那么疼吗?”疼得他那么能忍的人,都哭了起来。
“嗯。”
“不是吃了药吗,怎么还疼,不然还是去医院吧?”
程晟摇头。
“你睡,我一会儿就好。”
但这还怎么睡啊?
“我不睡,我陪你。”
“帮你揉揉,会不会好一点?”
他从身后,把他从腰抱住,两只手交叠上去。
“哥哥,你……这到底是什么病啊?”
什么病。
程晟也想知道是什么病。
他可以说是什么病都有,也可以说是什么病都不算。就是先天不足,哪里的器官都有大大小小的毛病。
从很小的时候,就一直这样了,犯病的时候很痛,各种治疗,各种药,各种副作用,各项指标忽高忽低,时不时反复一下。
经常不能上学,严重的时候身体插满管子。
动不动就办修学,也因此交不到朋友。
几次病危,却又一直要死又不死,就这么在绝望和希望之间,被温水煮青蛙。
每一次进医院,都要花很多钱,也因为这样欠了好多债。
孟鑫澜想方设法筹钱,到处奔波心力交瘁,每次满怀着儿子康复的希望,又一次次被打击,也越来越多的怨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