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葱遇斐然(21)
余虽好修姱以鞿羁兮,謇朝谇而夕替。
既替余以蕙纕兮,又申之以揽茝。
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齐斐然:“……”
如果不对照着下面的普通话翻译,齐斐然可以说是一句也翻译不出来,只是从个别的词语里,感觉到作者哭了、采了几朵花、觉得死也不后悔。
……这都什么跟什么。
更要命的是,这首抒情诗里有很多不认识的字,他连写都写不出来,更别说要念出来和背诵了。齐斐然想起作为语文课代表的林时新一点磕巴都没有、以最快的速度背下了整首诗,不由暗中佩服。
然后又心旌摇荡起来。
如果能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抱着他,圈着他,让他给自己一句句翻译、解释就好了。
这个念头一旦开始,就让齐斐然忍不住叹气了,昨晚“趁病装疯”,他吻了他的脖颈和脸,那温热的肌肤触感和淡淡的柑橘香气,让他差点失控。
林时新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心之所向。齐斐然望向窗外积雪,感慨“虽九死其犹未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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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主任领着林时新一进办公室,便坐下来笑盈盈地看着他。
“有什么好事呀葛主任。”林时新笑着问。
“上回让你去北京参赛的贾易平作家培训班,你还记得吗?又给我们打电话啦,还是舍不得你这个好苗子。”葛主任说。
贾易平是当代著名作家,也是作家协会全国委员会重要委员,连续两届鲁迅文学奖的获得者,也是国内图书特别贡献奖的获得者,他的两部作品都入选了上千位批评家和文学编辑评选的九十年代最具有影响的十部作品。他的很多作品被译成英、法、德、日、俄、丹麦、葡萄牙等文字,改编的电影获得了柏林国际电影节最佳剧本,还获得过意大利卡佛文学奖。
贾老师每年在全国范围内举办不命题作文大赛,大赛重金聘请国内一流的文学家、编辑和人文学者、社会科学学者担任评委,初赛优胜者参加复赛,复赛在北京设立考场举行,一旦获得前三甲,既可以选择做贾易平的关门弟子,直接投入创作、出版、编剧等事业中,还可以获得高考时20分的加分资格,被一流名校破格录取。
高二上学期林时新和文学社一百多名参赛者一起投稿参与初赛,只有林时新自己获得了复赛资格,并且在全国范围内的初试中,他的文章构思新颖,遣词造句老练幽默又尖刻,文中观点辛辣独特,似乎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和他笔下的描摹。所以第一轮就被各个评委牢记在心中,所得分数也是当时十七万参赛者中的最高分。
“上次是我母亲生病才没去参赛,这次我可绝不会放过了。”林时新笑道。
“臭小子,好好加油吧,这是大事,如果成功了,桜青一中、整个桜市都为你感到荣耀。虽说来回车票、住宿费对方都提供和报销,但我们学校商量了一下,准备赞助你3000元路上用,别太节省了,调整心态,别有压力,而且你自己的学习成绩也不能耽误了,期末考也快到了。”葛主任说着,就把一个牛皮纸包塞到林时新手里。
林时新握着这沓钱,心中感动,“谢谢老师们,我会努力的。”
窗外又下起雪来了,和昨晚的不同,雪粒如小米粒一样唰唰而下,砸到脸上让人的脸生疼。
林时新兜里揣着钱,一步一晃地在台阶上蹦着往教室走,在灯光昏暗的走廊里,突然听到女生哭喊着拍打墙壁的声音,这哭声撕心裂肺,像是疯了一样,绝望又惨烈,听起来让人心里毛毛的慎得慌,林时新循声一望,发现是沈莹!
他飞快跑过去拽住沈莹,只见沈莹满脸泪痕,头发散乱,手上都是土,嘴角也受了伤,眼中满是惊恐,裤子腰带也被撕裂了。
第18章
林时新两天不见踪影。
那天晚上不见他回来,齐斐然以为是葛主任跟他谈话比较晚,直接放学走了没回教室,可是第二天早自习也没来,齐斐然有些坐不住了,打他电话关机,问王大路他去哪儿了,王大路说听班主任说他家里有事请假几天。
齐斐然翘课打车去林时新家里,小店白天门关着,他在门口跟欢欢一人一狗沉默对坐,晚上林月娥回来了,看到他挺吃惊,问他怎么在这儿等着,说是李松奶奶生病了,林时新帮着李松在医院护理奶奶了。
齐斐然直接去学校住宿楼找李松,李松莫名其妙,说奶奶没事啊,这几天都没和林时新联系。
完美的失联。
齐斐然坐在校门口的马路牙子上觉得匪夷所思。李松在一旁站着,跟他一起分析:“奇怪,小林子的生活很简单的,除了打工就是上学,他这么瞒着学校和家里,也没有来找我,就是说有什么事他想自己解决。”
齐斐然因他那句“也没有来找我”有些吃味,又觉得自己确实自作多情,从哪个角度来说,李松都应该是林时新最信赖的朋友。
“上次他被打了,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齐斐然问道。
“他说是个不讲理的客人,我在台球厅里把他接到家里的,住了两天。”李松说。
“他在你家里,住了两天?”齐斐然皱眉问。
“以前我们还在一个床上睡过,还一起下河游泳呢。”李松挑眉说。
齐斐然站起来了:“你是什么人,我是知道的,你趁早离他远点。”
“你知道什么?”李松笑了,“你在想什么我倒是知道,我们十几年交情,会因为你就疏远了吗?”
齐斐然木然地看着他,一步步靠近,“我想什么既然你知道,那我不能忍什么,你也能猜到。”
李松看着他森白的脸、眼中布满血丝、干燥的唇,站起来时脚步都打晃,猜他这两天找不到林时新肯定是茶饭不思,不由叹了口气,“有力气别往我身上招呼了,赶紧找人吧。”
齐斐然打电话给于静东,俩人开车驶向台球厅,“你别着急了,人一成年人,大小伙子了,还能被拐跑了?”于静东说。
“还未成年呢。”齐斐然头仰靠在椅背上,手指揉捏自己的鼻梁无奈笑道。
“啊哈哈,确实看着也不大,那打算怎么办,报警吗?”
“能报警吗?我怕他是有事想去做,报警弄得他妈知道,回头不高兴了。”齐斐然说。
于静东斜眼看着自己这无可救药的妻奴朋友,这会儿人都找不着还怕回来会不高兴,“既然他跟老师和跟他妈撒谎玩消失……是不是在哪泡妞呢?”
齐斐然觉得无语,“不可能……”却突然想起那天晚上自习时,隐约听到有女孩哭喊的声音。
台球厅里没有林时新的身影,老板说自从上次受伤,周末就没再过来了,齐斐然问是谁打的他,老板说:“一个富家少爷,唔,跟你长得还有点像。”
齐斐然一听就知道是齐世海,他怒火直冲脑顶,二话没说,冲出去就跳上车,风驰电掣地把车开走了。
留下于静东望着他的车屁股风中凌乱。
齐世海平时三天两头翘课,不是在夜店鬼混就是在东道弯那里飙车,齐斐然杀到“不夜城”夜店,打砸了几瓶酒,揍了一个经理和两个保安,才知道齐世海不在那里。他一头伤口跑出来,开着车仿佛灵车漂移,冲到东道弯把赛道上别的车几下激烈碰撞就给挤到一边,音响大声播放摇滚歌曲,车尾气在深夜里升腾弥漫,齐斐然从车里下来时面如沉冰,仿佛鬼魅降临。
齐世海的车被重重撞停,他揉着脖子皱着眉头龇牙咧嘴地从车里跳出来刚要发飙,就被他哥风卷残云一般揍得满地翻滚,连完整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齐斐然一想到齐世海在自己这里吃的瘪都报复给了什么都没做的林时新,就心痛得要命,此时找不到人更是急得拳拳到肉,打得齐世海叫苦连天。
“是不是你绑走了他?你找死吗!”齐斐然问道。
齐世海用快要脑瘫的大脑想了好久,才知道他哥的姘头找不着了,“我绑他干什么啊我!我又不喜欢男人!妈的,我就是打了他几下……啊!啊!”
齐斐然机械又麻木地继续揍他,被后来追上他的于静东制止了,“齐斐然你快停吧,看他也没那个胆儿!”
淅淅沥沥的雨加雪从天而降,飙车族作鸟兽散,音乐、辣妹、被人捡走的倒霉弟弟,一切都消失了,东道弯上的宁静把齐斐然拉回现实,他仰躺在车上,张着嘴吃着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