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洄(17)
因为好奇，林萧转头透过门上的玻璃窗看见了里面少年的样子。
韩越坐在钢琴前。窗外风过，掀起白色的窗帘，也拂过他的发梢。
林萧在刚步入高中时，有听闻关于“某韩姓同学以满分成绩可考进艺术特色班，却不知因什么原因而放弃了”的传闻。
但头一次见识，还是会忍不住吃惊。
毕竟亲耳听和亲眼看是不一样的。
他第一次见韩越这副模样，脸上的表情很柔和，像是在笑。阳光很暖，给他镀上一层柔光。
琴声一曲终了，坐在钢琴前的少年像是察觉到什么，抬头看向门外。
看到林萧怔愣的模样，他笑了。
“怎么样？班长是不是被我惊艳到了？”韩越弯眼笑道，“厉害吧，好听吗？”
林萧眯了眯眼，看着那个坐在钢琴前，模样有些嚣张的少年没说话。
韩越也只是开个玩笑，没想等到他的答案。然而在起身收拾东西时，听见身后的人说：“很好听，很厉害。”
“可以再弹一次吗？”
韩越愣住了。
他好久没碰琴了。因为父母的不支持，他放弃了音乐。
但他不甘心。
好在等到他重拾这份梦想时，有人虽然没有明说支持与否，但会跟他说“可以再弹一次吗”。
足够了。
他很高兴。
于是逐渐，两人的关系从琴声起越来越好。
韩越照样会在林萧面前耍皮，得知林萧比自己大几个月后，会附赠一句“哥”。
仗着自己脸皮厚，肆无忌惮的在林萧面前闹。
然而林萧不吃这一套。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虽然偶尔会给个特例。
“林萧，这题你做出来了吗？”汪成辉挥着试卷，从教室一端跑过来问。
“林萧，这题怎么做”坐在林萧前面的李瑶转身，用笔指着道题问。
汪成辉：“欸，我先问的。”
李瑶：“我先到的。”
“你转个身多方便，可怜可怜我这个从老远跑过来的人。”
“少年辛苦了。好了，可怜完了，我先问。”
正当李瑶和汪成辉开始斗起嘴时，韩越直接拎着本子站到林萧身边说：“哥，这题我不会。”
李瑶：“？？？”
汪成辉：“？？？”
两人瞪大眼睛看着林萧耐着性子给韩越讲题，忍不住道：“我俩先来问的啊。”
林萧：“你俩太吵了。”
李瑶：“……”
汪成辉：“……”
两人瞅着韩越漫上笑意的嘴角，一脸嘚瑟的样子，于是对着林萧丢下一句：“重色轻友。”
林萧闻言没吭声，却是忍不住勾了下唇角。
从讲题开始，也许更早。他开始对他的感情模糊不清，无形无意中待他越来越好，包容他的一切，什么都想到他，什么都以他为先。
明阳的六一就是艺术节。
快要到艺术节时，别的同学都在忙着排练，什么都没报的林萧也在忙着准备。
但具体在忙什么，韩越不知道。
他看着林萧偷偷翘了许多天的晚自习，晚上很晚回到寝室。回寝室时满身是灰。
“你去干啥了？”韩越不解地问，“挖矿？”
林萧：“……”
“没什么。”他垂眼说。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少年心底一片暖阳。
林萧有个秘密，想把最好的送给一个一直叫他哥的小朋友。
那天六一，夜空晴朗。
学校的演出在操场举行。
当节目接近尾声时，韩越被人轻拍了一下肩。
他转头，看见林萧抬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对他说：“走。”
去哪？
不知道。
但韩越还是跟着林萧离开了操场，心里没有理由的激动。
明阳高中后面有一片废墟。
那是拆了一半最后荒废的工厂。
半边的建筑物，地上是碎石碎砖。外面还围着一圈黄色的封条。
“你要带我去哪？”韩越问。
林萧没说话，就是带着他从学校后门翻出去，来到那片废墟前，钻过封条后，他转身对韩越说：“闭眼。”
韩越不明所以，但心里激动，没多想便乖乖照做。
林萧站到韩越身后，一手捂住他的眼睛，一手轻轻推着他慢慢往前走。
路边碎石碎砖众多，但他早已清扫干净，理出一条又平又缓，没有障碍的路。
“你要带我去哪？”韩越忍不住笑着问。
“别出声。”林萧说，眼底布满透亮的光，沉着神情柔和，像是在浅笑。
韩越闻言笑着，没再多问。
林萧有个小秘密，想把最好的送给他眼前的少年。
他在那片废墟里清扫了一块干净的地。
他不太会画画，绘画的水平停留在小学时期。
但他在网上查找资料，在清扫出的那一小块空地上画了一片星空。
星星的地方有灯，一点开关便会亮，那是他拆了一些废弃的灯，自己弄的。
都是他自己做的。
他蒙住韩越的眼睛，把他带到星空中央。
松手的那一刻，他按下手里的开关。
韩越睁眼，恰好星空亮起。
他站在一整片云端之上。
林萧站在一旁看着他柔声道：“六一快乐。”
“这个礼物准备了很久。”
“想送给一个一直叫我哥的小朋友一整片星辰大海。”
“不知道那个小朋友喜不喜欢。”
第十二章
韩越喜欢叫林萧“哥”，这种称呼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喜欢让林萧给他讲题，哪怕听一遍就会了，他也会笑着说不会。
林萧会看他一眼，随后耐心地讲第二遍。
韩越喜欢弹琴。以往他会在体育课时独自一人溜去音乐教室。
现在他会拽上林萧，给林萧弹，也会教对方弹琴。
但林萧是个音痴，他对五线谱一窍不通。
“哥，你看。”韩越教林萧认曲谱，“全休止符是个空心的鸡蛋。二分休止符是鸡蛋上立根长杆，像一柄漏洞的长勺。”
“四分休止符呢，是……”
韩越指着五线谱说。
他见林萧总是弹着弹着，低头不看曲谱改看琴键了，便忍不住伸手揉着他哥头发道：“哥，你不要总是光顾着看琴键。”
“你有时也要看看谱子，跟它培养培养感情，说不定你就认识它了。”
林萧被他揉了头发，覷了他一眼，拍开头上不老实的爪子，最后干巴巴的“嗯”了一声。
但目光依然不自觉的盯着琴键看。
每当林萧磕磕绊绊弹完一曲，转头看向韩越时，韩越会憋着笑，心里想着一定要给予鼓励，他哥不容易。于是总会拍手说：“弹的好，有进步。”
林萧勾了勾唇：“逗小孩呢？”
韩越诚恳地点点头：“是啊。”
这种越来越近的感情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模糊，接着又越来越清晰。清晰得一发不可收拾。
.
那是某天下午最后一节课下课，走读生背着书包回家，住宿生跑去食堂抢饭。
林萧被老师叫去帮忙算试卷的分数。
于是他留在教室里，坐在位置上，面前摆着一沓试卷。韩越想要等他，便坐在一边帮他忙。
林萧：“你把试卷给我，先去吃饭。”
韩越：“不。”
“你那么信不过我”韩越说，“我就算垫底，也好歹会算加减乘除。”
林萧：“……”
他拗不过韩越，只好分了点试卷给他。
但韩越算着算着，便顺利倒戈。趴桌上睡着了。
林萧把自己那份算完后，转头看向韩越时，就看见对方趴在桌上睡觉。
林萧无奈地笑了。
他伸手拿过挂在椅子上的外套，盖到韩越身上。也许是觉得好玩，手指轻勾，缠上了对方的头发。
也可能是因为当时阳光太暖，他看着韩越的侧颜，鬼使神差下亲了下对方的脸。
那天傍晚，几个刚从食堂出来的学生吵闹着玩起谁先到教室的游戏。
他们从食堂一路狂奔到教室。李瑶两三步跨上台阶，跑到教室门口刚想说一声“我第一”时就看见了这个场景。
那个她曾喜欢过的男生在教室里亲上了另一个男孩的脸。
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她恍恍惚惚，觉得像在做梦，掏出手机拍下了照片。
便也就是从那时起，贴吧上出现了这张照片，他们的流言开始在校园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