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天不想在家里住。”傍晚夕阳如血,尚阳坐在体育看台上,灌着一瓶果啤,苦笑,“对尚厚德发了那么大个脾气,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黎青安慰地轻轻拍了拍他肩膀,将人领回了家。
黎青家与之前一般无二。
黎母依旧躺在里间卧室里,她的身似乎更坏了。尽管想强撑着想招待一下尚阳,却很快就露出了倦色。
尚阳忙讨乖让她好好休息:“阿姨,您放心,有黎青招待我呢,他可能干了,您放心吧。”
黎母笑容温柔却令人哀伤:“你们俩都是好孩子,以后都要好好的。”
尚阳受不了这气氛,嗯了一声,匆匆出来了。
走到狭小厨房里,尚阳才沉沉吐出一口气,黎母那一张五官精致的脸上皮肤已呈现出一种黄疸的颜色。
黄疸是肝癌晚期的征兆。
朝正在做饭的黎青询问具体情况,黎青只是轻轻摇头:“妈妈她不肯手术。”
尚阳心里发沉。
肝癌中晚期,虽然手术治愈可能性也很低。
但保守治疗基本等于等死。
他没再多话,在黎青转身时,从后面抱住了他。
他说:“黎小青,从小我运气都很好。小时候全幼儿园的孩子一起吃小英雄干脆面,只有我一个人集齐了所有的水浒卡。”
他竭力做出欢乐的语气。
“现在我把我的运气全给你。相信我,未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心里仿佛被尖利的指甲掐了一下似的,黎青身体僵了许久,才扭头看尚阳。
他个头比尚阳稍微高一些,微微低着头时,正好能看见少年天然卷的阳光般的细软头发,以及那张干净飞扬的脸上,明亮得耀眼的眼睛。
揉了揉那如它主人般灿烂温软的头发,他心如被泡肿了似的发涨,露出一个笑容。
“嗯。”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有你的祝福,我就有面对一切的力量。
上溪高中晚自习上到九点半。黎青与尚阳回家后已经十点多了。黎青明天还要早起,两人洗个澡就得睡觉了。
但有个问题——
——黎青翻着衣柜,发现没有给尚阳换的冬款睡衣。
“没事,我穿你的就行。”尚阳十分‘体贴’,戏谑道,“朕和班花都同床共枕这么多次了,关系‘深入’,还分什么彼此。”
也只能这样了。
黎青板着脸找了一套干净睡衣,开了柜子找出新的床单被套,将尚阳赶去洗澡了。
尚阳乐呵呵的抱着睡衣进了浴室。
黎青将床单被套全收拾好后,浴室里哗啦啦的水声也响了起来。寂静的夜晚,除却那细小水声外,寂静得令人心悸。
黎青正在翻着错题本,准备做今天的归宿总结。
强迫症的他习惯将每日工作安排得按时按点,有丁有卯,哪怕重感冒,都不缺席。
但今天在那淅沥沥的水声下,他对着一道复杂的化学题,笔动了三次,心却总是静不下来。
他揉了揉太阳穴,应该是最近太累了吧。
效率不高,再强迫着自己学习也是白费时间。
黎青收了课本,准备将窗户打开,换换冷空气进来,让自己冷静一下。
身后浴室里传出了一个尴尬的声音:“班花……”
“黎小青?”
……
“我错了,那个……黎青,你在外面吗?”
黎青看向浴室的方向,试探性地问:“尚阳?”
浴室门是磨砂的,能影影绰绰看到少年修长匀称的身材,在磨砂门上是一个晃动的暗影。 大抵是在浴室里,尚阳声音有些郁闷与羞赧:“那个……我的内裤忘拿进来了,黎青,你帮我看看在不在床上?”
黎青看向床上,果然有一个大毛巾和一条内*裤。
自从上次尚阳在家过夜后,黎青就提前准备了一些新换洗衣服。这内*裤就是新的。
黎青道:“在。”
尚阳不大好意思的声音又从浴室里传出来:“那个,黎青,你能帮我把衣服递进来吗?”
黎青将衣服拿着,侧身不让自己看浴室,敲了敲浴室的门。
咔——
轻响后,浴室门开了一小条缝,一只手出来抓过了黎青手里的衣服。
尽管有意克制,在扭头的一瞬间,黎青的余光仍瞥见了那一刻门缝的氤氲白雾蒸腾中,一闪而过的,少年因常运动覆着一层薄薄肌肉的劲瘦的背。
将黎母卧室的门关好,再将小客厅的窗户打开。冬月夜晚的冷风吹进来后,带走室内发闷的空气。
黎青脸上的温度才慢慢降下来。
浴室门开了,尚阳穿着长袖睡衣,一只手拿着个毛巾,擦着头发,另一只手拎着个塑料袋,装着准备带回家的脏衣服。
大概是因为热,他的皮肤被热气蒸的发白泛粉,睡衣扣子松开了两颗,胸口袒露出一小块三角形的小麦色皮肤。
黎青迅速别开了眼,抓起床上的换洗衣服,进了浴室:“吹风机在梳妆台柜子下头。”
尚阳望着黎青逃命似的步伐,得意地将领口扯得更开了些。
哼。
再和我装。
第38章 吹头发
匆匆洗完澡出来后,连小区外大排档男人们喝酒划拳的声音都淡了,桌上小台灯照出一圆小小的昏色天地,寿比南山在盆里摆着青尾,激起细小的水声。
黎青发现尚阳正趴在床上,望着他家衣柜顶。
他头发大概只擦了擦,还没干透,胳膊肘枕在一个枕头上,双手撑着脸,双*腿翘着,有一搭没一搭地晃荡着,看得很专注。
大概衣服大了,他睡衣下摆没有完全撩下来,露出一小截腰。
劲瘦结实。
黎青轻轻垂下头,掩住了眸中情绪,朝尚阳扔了一个大毛毯:“现在昼夜温差大,我给你拿个吹风机,你吹吹头发,天气凉,当心感冒。”
尚阳哦了一声,随便打了几个滚,将毛毯裹住,继续盯着柜子顶:“黎小青,那上面是什么?”
黎青拿毛巾擦着头发,顺着他目光望过去。
高大的老式带穿衣镜的组合衣柜上,有一个蒙了灰的橡木色盒子,木质光泽都已黯淡,看模样应当是个小提琴盒。
黎青随口道:“我以前的小提琴盒。”
尚阳惊讶扭头看黎青。
黎青被尚阳眼神看得无奈,淡淡解释道:“我小时候爸爸给我报过一些培训班,后来一个老师说我小提琴很有天赋,让我当了他的关门弟子。我爸妈就一咬牙,给我买了个二手的小提琴。”
尚阳撑着脸问:“后来你学的怎么样?”
黎青去取了吹风机来,坐在床边,连上了电源:“还行吧。小学毕业在省里比了几次,第一第二第三都拿过。最后一次是在省里遇上了吕老师。”
“后来呢。”尚阳裹着毛毯,跟毛毛虫似的蹭到了黎青身边,用手撑着脸,摆出了一副要用心倾听的样子。
黎青只好再讲下去:“小学毕业,吕老师本来准备带我去北京的,说要推荐我上音乐学院。不过我没去……”
黎青顿了一下,尚阳心里却咯噔了一下,有些后悔追问这个话题了。
小学毕业,黎青十二岁,父亲去世正好两年。他家境本来就不太好,年少丧父又哪儿有时间与金钱学琴。
他干巴巴地转移话题:“你的小提琴老师姓吕啊。”
黎青道:“嗯,吕清远。”
“你说谁?”尚阳猛地转头,看怪物似的看黎青:“拉小提琴的那个吕清远?现在央音名誉校长那个?国内小提琴第一人?”
他不弹小提琴,但林依然弹。
在省一高和林依然同桌时,她嘴里就老是念叨着这个人,她现在学琴的培训班,就是吕清远弟子开的,学费贵死人不说,名额还特别少。
能被吕清远看中当弟子……
黎小青你牛逼大发了!
“吕老师当年还没那么出名。”黎青似乎并不惊讶尚阳的反应:“他是个很好的老师,我们说到底还不是师徒,他只是比较欣赏我。后来我家里出事的时候,他还帮了我不少,后来也说过要负担我的学杂费,让我继续学琴,只是当时我没那个心境了……”
“可能就是没缘分吧,后来吕老师也找过我两次,一次正好碰上妈妈出事,再一次是一年前,妈妈生病了。”黎青语气里是豁达与释然,随意一笑:“要不是你提醒,我都快忘了这个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