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尚阳痛快答应了,“好,我给你买。下午你在家等着,我给你送过来。”却没提欠条的事。
小孙子欢快地直乐呵:“哥哥你真是好人,和那个经常来买菜的尚叔叔一样是好人。”
尚叔叔?
尚厚德?
尚阳一愣,刚准备再问,小孙子已经拿着钱,蹦蹦跳跳地跑走了。
十分钟后。
“哈哈哈,真巧啊,黎青你怎么知道是我啊。”尚阳望着对面的黎青,尴尬挠着脑袋,“我觉得我做得还挺隐蔽的啊?”
黎青笑容带了点儿无可奈何的宠溺:“正常人哪儿有在这种零售摊上买上千斤菜回家吃的啊?你知道一千斤菜有多少,一家三口能吃多久吗?”
尚阳摇头。
别提买菜了,作为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富三代,这是他这辈子头回儿来菜市场。
趁人不注意,黎青飞快揉了揉尚阳脑袋,转身短暂一笑,然后若无其事咳咳两声:“行了,既然想帮忙,就帮我收钱好了。”
尚阳没注意这细节,撸起袖子斗志昂扬:“好嘞,班花你等着看吧。”
然后黎青就和尚阳细细解释了他的‘事业’。
菜市场零售并不是黎青的主要收入来源。
他的主要在做蔬菜小型批发。
上溪附近有一个蔬菜种植基地旁边,每天都会有大大小小的菜贩来批发蔬菜到城市里各个菜市场中去零售。因为主要面向零售,对菜品品相要求很高。那些长得不好看的蔬菜就会被淘汰下来。
这些菜以前都是被农户给扔在田里烂肥了。
黎青就看准了这商机。
他每天清早三点半起床,开着一个电动三轮车,骑上四十分钟,用低于市价三分之二的价格将这些淘汰的蔬菜收购了起来,再转卖给了附近的小餐馆和职高的食堂,价格是市价的二分之一。
黎青赚得是中间的差价,利润不高,胜在稳定。
“客源稳定下来后,一个月能赚个六七千,除了供应妈妈每个月医保外的药钱和化疗钱,还能还一点外债。”
黎青道:“要不是妈妈今年病情恶化,今年就能开始还尚老师的钱了。”
尚阳听得目瞪口呆。
他觉得自个儿在听天方夜谭。
又呼噜了一下尚阳的脑袋,黎青笑道:“所以别担心。”
尚阳嗯了一声。
看尚阳耷拉着脑袋,一头又软又卷地头发正对着他,黎青正视着前方,又想不着痕迹地出手。
尚阳一歪头躲过了黎青的咸猪手,嘿嘿嘿双手环抱,锁住了黎青的脖子:“可一可二不可三啊。班花,你今儿上午都摸了三下了啊。说,是不是早就觊觎我的美色,对我头发图谋不轨呢?”
黎青立即红着耳朵尖整理菜摊,不好意思地装没听见了。
尚阳凝视着黎青线条锋利而好看的侧脸,寒星般干净清亮的眸子,心里是说不出的酸与涩。
长得帅、有志气、能赚钱、还成绩好……这样的好学生打着灯笼上哪儿找去。
他以前肯定是被鸡屎糊了眼,才会以为这是个不务正业的混混。
“至于这些零售摊子上的菜,也比市价要便宜一半。”黎青解释道,“是为了方便附近社区的贫困的老爷爷老太太。”
“他们也不容易,每个月就靠着低保的几百块钱过活,有些被儿子媳妇赶出来的,因为有儿有女办不了低保,生活还要艰难些。当季蔬菜动辄四五块钱,他们吃不起,就只能吃腌菜或者不吃……我也算是顺手帮了个忙。”
听到黎青话之前,尚阳早以为中国已全面迈入了小康社会,根本想象不到世上还会有穷到吃不起菜的人。
但在看了好几个拾荒的老太太颤颤巍巍打开钱袋子,里头全是零钞,加起来不到三十块钱后,他就沉默了。
一趟菜市场之行,他推开了光鲜亮丽的世界的另一面。
那天中午,他忍不住给外公打了一通电话。
电话里,外公对黎青啧啧称奇:“你这同学是个做生意的好手,小小年纪如此沉稳,很有天赋。”
接下来,外公就给尚阳科普了一遍黎青选这个生意的理由。
“兼职服务生收入太低,家教受孩子影响太大不稳定,你同学还有病母要照顾,需要的是一份长期稳定又高薪的工作。只要肯吃苦,一个生意好的摊位一年能赚三十万纯利润……”
“你同学的主要需求是钱而不是社会地位与职业尊严,那么这就是身处他的环境,他能做的最好选择。”
“孩子行动力很强,避开更有利润的零售,选择小型批发,证明他更明白自己劣势在哪儿,不盲目扩张,说明这孩子沉稳……”
“你外公我当年白手起家时,也不过如此了。”
尚阳听着自家外公将黎青夸上了天,心里飘飘然的,满怀希冀地问:“外公,那你看我呢?”
外公毫不客气道:“温室里的花朵,没见过真实的社会,浮躁、跳脱、空想。今天的大字练了吗?”
尚阳:……
这外公绝对是亲的。
坚持要和黎青一起摆完摊的结果,就是尚阳今天和黎青一起迟到了整个早自习。
黎青还好,张雨霏雷甜甜和程城诚几人就对尚阳表示了慰问。
尚阳大喇喇翘着二郎腿:“爷儿今天早上去做好事了。”
几人都嗤之以鼻地表示不信。
学校的时光平静又安宁。
当天,尚阳在物理课上戴着耳机,刷完两节课化学卷子外,中午抽空给小萝卜头送了一套成语词典和汉语词典,外加一套崭新文具。
一天又波澜不惊地过去。
虽然仍不想回家,但尚阳仍在晚自习结束后九点半到了家。
外公在电话里亲自嘱咐,无论如何他也要给外公面子。
难得尚厚德今天没加班,正坐在沙发上等他。
一瞧见他进门,尚厚德就站了起来,想上前又不敢,像被主人踹了一脚想接近又不敢的大狗。
“阳阳……”
尚阳直接当没看见这儿有个人,没个正经儿背着单肩包,戴着耳机,哼着歌,在门口换鞋。
“素胚勾勒出青花笔锋浓转淡……”
“阳阳,昨天我不是故意,我已经提前两个小时出发了。只是路上出了点意外,我遇上了个病人,她年纪大了情况很危险,要是再耽搁一下,只怕……”尚厚德着急地一连道着歉:“阳阳,真是对不起,我下次绝对不会了。”
尚阳把这些话都当个屁放了,顺手在茶几上拿了个苹果,边咬着边晃荡到了卧室门口。
尚厚德赶上前追了两步:“阳阳?”
“尚先生。”尚阳拉开了卧室门,扭头嘴角半翘不翘地冲尚厚德道:“您用不着对我道歉。”
尚厚德一怔。
尚阳冷冷勾起唇:“毕竟您只是在十八年前供给我一颗精*子,以及在这几年成为了我的法定监护人而已。我没什么值得您对不起的。您也用不着对不起我,您真正该对不起的是您那因为您早死在地底下八年,老公却连忌日都迟到的倒霉妻子。”
“她当年一见钟情爱上你,才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尚厚德像被人当胸打了一拳,站立不稳般往后退了两三步。灯光下,他满是细纹的眼里倏忽间似乎闪出了泪光,再一看又干了。
大抵是光线不好,尚阳竟觉得他像一下苍老了十岁。
尚厚德真的老了。
这份认知让尚阳心底某处像被人狠狠抓了一下,也阻止了他吐出更尖刻的话。
他沉沉吐出一口气,扭头进了屋,狠狠扇上了门。
门外静了许久。
尚阳不知道尚厚德在门口站了多久又是什么时候出门的。当天凌晨两点,他翻来覆去睡不着,起床喝冰水时,尚厚德房间的门半掩着,里头一片黑。
尚阳只停了一瞬,瞥了一眼就又漠然地进屋睡了。
他与尚厚德再次陷入了冷战。
亦或者说,他与尚厚德长达八年的冷战从没有停止过。
八年都足够让抗战胜利了,却不足够让生活在一个屋檐下,血脉相连的父子相互理解冰释前嫌。
生活真是一场最荒诞的笑话。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在菜市场摆摊,我的男主大概是全晋江校园文里最没牌面的男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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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情节我其实琢磨了很久,想着黎青应该怎么赚钱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