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里躺着的人,是这世界上为数不多真心待我好的人。”
“还有一个,去了广州……”
“这一辈子我得到的实在太少了。所以,我无法接受哪怕一丁点的失去。”
“所以,我也信一场奇迹。”
她喃喃道:“我信老天会给我一场奇迹。”
中年男人拍了拍宇飞肩膀,也不说话了。
两个人默默对着抽烟。
于每一个人生都公平到残酷而冷漠的时间,仿佛是漫长刀无边无际幽蓝的海,一个波澜壮阔的大时代,亦不过只不过是其中微末的一个小白浪花。
个人的喜怒哀乐挣扎努力,渺小到近乎虚无。
时间太过庞大无垠,因而让人恐惧。
一包烟抽完后,宇飞再次坐回到蓝色长椅上。
三个人等了许久,等到一点一点将一瓶水喝了干净,等到黎青又去买了一瓶也喝得差不多了,等到等手术层的人几乎走干净了。
四周陷入了夜晚来临前的虚无与沉静。
手术室的门终于被推开了。
两辆手术平床一前一后被推了出来,护士冷静疲倦地喊着。
“尚厚德的家属在哪里?”
“燕青蝶的家属在哪里?”
宇飞最先抬起了头,捅了一下尚阳。
“我在,我是尚厚德的家属。”尚阳阳慢了一拍才站了起来,腿都是软的。
黎青不着痕迹支起了他,不让他显得狼狈。
中年男人手抖得烟都拿不住了,希冀又不敢接受地望着医生:“我,我是燕青蝶的老公。我老婆孩子怎么样了?”
两队医生们动作不一地摘下口罩,露出了同样的笑。
“手术非常成功。接下来要去ICU留观几天,度过了危险期,预后良好的话生存期会很高,属于比较幸运的一种情况。”
“大人小孩都保住了,母女均安。”
空旷安静的走廊中,新生儿保温箱里,一声婴儿的啼叫声应声传来。
是新生的天籁声。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灵感来自《老谭交警》(?是叫这个名字吧?我忘了。)有一篇里头的一个小人物。
父母早亡,老婆和孩子难产而亡,只剩一个智障弟弟相依为命,现实版‘活着’,很令人震动的人生。
大家有兴趣可以看一下。
第79章 见家长
“阳光真好。”
这是在ICU里躺了两天,被全须全尾推出来转到普通病房里时,尚厚德晒着从窗户里照进来的冬日阳光,说出的第一句话。
“喜欢以后就多晒晒。”
尚阳帮护士们推着车,收拾着病床边的座椅,又看着护士们插上了留置针后,朝她们道了谢后,才朝尚厚德扬了扬下巴。
“反正医生都说了,一年恢复期里你就跟个养在玻璃房里的大熊猫似的,不能受累不能受凉不能随便乱吃东西还要定期检查,什么都干不了。”
“你干脆就每天跟外公一起,穿个老头衫,裹个毯子搁院门口晒太阳吧。”
“还能陪他老人家唠唠嗑。”
听到尚外公,尚厚德的脸登时就僵了。
尚阳幸灾乐祸起来:“我昨儿个刚被外公骂了一顿。老尚头,你就别存侥幸心理了,你这一顿可是少不了的。”
尚外公年纪大了,最近又刚小病了一场,家庭医生说了最好不要让他老人家受刺激。
尚阳是准备等尚厚德手术完了后,再把事情告诉他的。
谁知道尚厚德动手术的医生扭头就告诉尚外公了。
手术当天晚上,外公就打电话过来,慢慢悠悠毫不动气地把尚阳骂了个狗血淋头。
尚厚德幽怨地望着儿子。
尚阳起身将病房的窗户关上了,啧了一声,挑了一下眉:“有本事你就起来打我啊。现在成天躺床上成了个药罐子,看你也是白看。”
尚厚德委委屈屈只能问:“黎青呢?”
“他在学校帮忙讲题呢。”尚阳随口道,“十二月调考黎小青考得不错,有同学找他问问题,他就留了一步。这会儿应该快到了。”
尚厚德顿时来了精神:“十二月调考了?考得怎么样?”
“就知道你这狗脾气闲不住。”尚阳嘀咕了他一句,又得意地道,“放心吧,咱们班这一次考得很不错。比上一届的学长们成绩还好一倍。”
尚厚德眼睛一下就亮了:“真的。”
尚阳懒洋洋翘着椅子,剥了个鲜橙,往嘴里塞了一瓣,白了他一眼:“煮的。”
尚厚德缩了缩:“哦。”
儿子真是越来越凶了。
嘤嘤嘤。
“还有一个好消息。”尚阳挑了挑眉道,“想不想听?”
尚厚德眨着眼睛,巴巴地望着儿子。
尚阳懒洋洋靠在椅背上,长腿随意伸展着,面庞上是掩饰不住的神采飞扬,骄傲得不得了:“这一次全区模拟考。全区第一名在咱们班。”
尚厚德惊喜瞪大了眼。
“区状元,”尚阳听着门外熟悉的脚步声,连头都没回,笑容轻快,“给个签名呗?”
下一瞬,黎青果然推门进来。
今天外头陡然降温,起了冬风。
黎青早早换上了黑色羽绒服,高领米色毛衣,简单牛仔裤和白球鞋。
纵然穿得如此臃肿,他身形都是清瘦单薄的,与那含笑的锐利面庞相称,如树木般清新而温和。
听见尚阳的话,他笑着问道:“想签在哪儿?”
尚阳望着他殷红的唇,喉咙忽然一干:“唔。”
黎青笑着将一箱牛奶和水果放在桌上:“这是宇哥放在门外的。还有班上的同学说,打算周末过来看一趟尚老师。”
尚厚德连声道:“太麻烦了,高三学习那么紧。”
尚阳呵地瞥他一眼。
尚厚德脑袋登时缩了回去,求助性地看向黎青。
黎青这回也站在尚阳这边,温和道:“老师你也别太在意了。大家也是太担心您了,我和尚阳帮拦了几次了。这一次也是拦不住了。就一下午的时间,不会影响大家学习的。”
尚厚德只好答应。
尚厚德毕竟刚做完手术,精力不济。尚阳与黎青与他简单说了两句话,又认真托付着陆阿姨好好照顾他,就准备离开了。
一月份的正午灿烂阳光下,尚阳穿着明黄色羽绒服,肩膀斜斜倚在门口,一双大长腿随意支着。
走到了门口,他朝背后回了一下头。
“好好恢复……我等你回家。”
“……爸。”
门关上了。
尚厚德怔了一瞬,起初以为自己听错了,愣了一会儿后,又哭又笑地捂着脸,已泣不成声。
七年了。
这是尚阳第一次喊他爸。
横亘在父子俩间的厚厚坚冰,终于被时间与理解和成长的力量,融化成了一滩水。
出了医院门。
拣了个没人的地方,尚阳转瞬将人拉到了角落里,摁在了墙上。
望着那一张温和干净的脸,尚阳轻轻咬住了他的唇,轻轻撕咬着,声音含糊而沙哑:“区状元,我想签在这里。怎么样?”
黎青一怔后,含笑按着他的头,加深了这个吻。
“好。”
“要不要多签几个?”
冬日正午,少年阳光下的一吻。
是鲜橙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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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年的春节,黎青是在尚阳家里过的。
这事是尚阳决定的。这家伙就是个天老大我老二的狗脾气,除了尚厚德住院期间稍稍收敛了些,其余时候能用无所顾忌气焰嚣张来形容。
他压根没给黎青任何拒绝的余地。
高三放年假那天一大早,他趁黎青出门跑步,起了一个大早,早早收拾好了黎青的行李。等放了学,外公派了车来接,尚阳就连人带行李都端上了车。
坐到黎青身边,他砰地关上了车门,轻佻地溜了声口哨。
“黎小青,看朕带你去见家长咯。”
为了防止黎青逃跑,一路上尚阳都是拽着黎青的手的。
黎青不敢用力挣扎,怕把尚阳这瓷娃娃给再弄脱臼咯。
然后一张口,他又会被某人用亲亲堵嘴,以至于到了尚阳家里,黎青耳朵尖儿通红,都没找到哪怕一次发表意见的机会。
尚阳得意极了。
回家路上,尚阳被他外公派了个新任务——接尚厚德出院。
尚厚德足足在医院里躺了一个月,成功渡过了2013年的尾巴,踩着2014年第一个月的肚子出了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