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丐一看车里没有他要找的人，跛着脚跑开了，嘴里傻傻地叫了两声：“哥哥！哥哥！”
他又跑进了那个破房子里，趴在门槛上，手肘撑在地上两手支着脸，脑袋时不时地往外伸，喃喃道：“哥哥……”
许竞珩有些看明白了，“爸，他是在找人吧？”
“嗯……你别动，我下去一会儿。”
许历下车，在后备箱里拿了许多吃的出来提到了乞丐门口，但乞丐好像没看到一样，低头看着手心里的一根黑绳。
那根黑绳被他用双手捧着，像个宝贝一样。
许历没跟他说话，给完东西就上车。
“爸，你认识他啊？”
“认识啊，一个村的，他小时候可招人喜欢了，成绩又好，又听话。”许历启动车子，随意地说了句：“珩啊，你以后看见他，不要怕他，也不要骂他。”
许竞珩有些无语，“我骂他干嘛？”
他埋怨了一句：“爹……你对你儿子就这么不放心啊？”
许历笑着摇摇头。
许竞珩弹了一下许历的手臂，“莫名其妙。”
他想了想，又问：“不过他为什么变成傻子了？”
许历认真地看着他，“真想知道？”
“想啊。”
许历淡道：“因为他跟一个男人在一起了，但是后来又分开了。”
“啊？”
许历随意地摇头，“你还不懂这些。”
车子继续往前开，但开了没几米路又停下了。许历突然郑重其事地盯着许竞珩看，“珩啊，爹有些事想跟你说。”
许竞珩懵了两秒，但很快又明白了，“不用你说，我不会跟男人搞在一起的，你放心。”
许历脸上突然扬起笑意，他躺在背椅上，两手枕在脑后看着前方，“爹想说的跟你以为爹想说的恰恰相反。”
许竞珩有些疑惑，不解地看着许历。许历转眼看他，缓声道：“世界上的大部分人，一生中必定都会碰到至少一个让自己心动喜欢的人，你当然也会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会有的。”
许竞珩心里颤抖了一下，手指微微蜷缩。
许历接着说：“情爱上面的事情呢，是父母最管不着的。父母只是养育了你，只是成为你生命中重要的人之一而已。你的人生还是属于你自己的，你有资格自己掌控和做决定，你的情绪和行动也可以无拘束地跟着自己的喜好来。”
许竞珩低下头去，睫毛缓慢地扇动着。许历继续道：“珩啊，以后如果有了喜欢的人，一定要好好跟她（他）在一起，傻子哥哥并不是因为喜欢男人而可怜的，而是因为不能跟他喜欢的人在一起才可怜的。”
————
车是在一个两层的楼房前停下的，这个楼房还挺新，在破旧的村子里是一个独特而又格格不入的存在。
许竞珩先打开车门走下来的，早上的气温还有些冰凉，他一下来就感受到了一股清爽气息。
他对这座小城感到很陌生又很亲切。他从未来过这里，是陌生的，可这里是他的家乡，是亲切的。
因为陌生和亲切，他心里有股强烈的兴奋感。
他即将在自己的家乡，用自己喜欢的样子，开始新的生活。
没有坏人打扰他的美好生活。
许历走到车后面打开后备箱开始般行李，许竞珩也走过去一起搬，他即使一晚上没睡，也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
楼房里的门好像有什么动静，是开门锁的声音。许竞珩抱着大包转过头去，看见一个穿着黑色唐装的老爷爷打开了门。
老爷爷先对许竞珩笑了笑，爽朗地声音响起：“我是说听见车子停下的声音了，你们回来了。”
“三叔。”
许历跟老爷爷打了招呼，许竞珩没开口，因为他不认识面前这个老人，也没有印象自己小时候的生活里，有这个人的身影出现。
许竞珩看清楚了，面前的老人并不是他以为的白发苍苍，身体看上去也很硬朗，连想象中的拐杖也没有杵。
看许竞珩愣愣地站着，许历在旁边用手肘顶了他一下，提醒道：“叫三爷爷。”
“三爷爷。”
许竞珩叫了，但是没有什么表情，也没有什么感情。
许爷爷笑了笑，“竞珩，回来了。”
许爷爷走下门口的台阶，往许竞珩身前走来，脸上笑地满是皱纹。
他抬手搭上许竞珩的肩膀捏了捏，亲切地说：“竞珩要比爸爸还高了吧，还记不记得三爷爷啊？”
许竞珩怔住，他记忆里没有这个人的脸，也没听过这个人的声音。
他的爷爷奶奶是在他三四岁的时候过世的，过世后他们一家就都搬去了S市，只有许历隔几年会回来一次，冉旭和许竞珩再没回来过。
许爷爷跟许竞珩的爷爷是亲兄弟，许爷爷膝下无子孙，许历上面无父母，叔侄俩就这样过着。
那个问题许竞珩没有回答，许历跟许爷爷短暂的寒暄过后，三个人把行李搬进屋，饭毕后三个人都开始给这个两层的楼房大扫除。
当晚整个屋子都收拾干净了，许竞珩跟三爷爷一人睡一间一楼的房，楼上的房给许历住。
许竞珩躺在床上，隔着窗户看着窗外的繁星，觉得心情舒畅。
这里的一切他都觉得很好，空气很好，环境也很好。在他心里，这里比人人都向往的大城市S市好。
他原以为自己在一个新的环境新的空间里，会整夜翻来覆去辗转难眠，可他昨晚居然久违地倒头就睡着了，而且还是一觉睡到大天亮，晚上没有突然醒来过，连之前一直缠绕着的噩梦也没有做了。
许竞珩潜意识里知道自己到了一个自认为非常安全的地方。他不再害怕明天会发生什么，因为欺负他的那些人既不在眼前，也不在身边，那就当他们不存在了。
不存在即是没有，没有就不会害怕了。
其实让他害怕和恐惧的，从来不是S市那个地方，而是他们学校里的那些人。他之前不爱说话，不爱笑，整天不是面无表情就是眉头紧皱……那并不是真正的抑郁或孤僻，他心里非常清楚地知道那仅仅是因为不开心和厌恶而已。
所以当他换了一个地方，那些另他厌恶又害怕的人消失之后，他觉得自己安全了，所以能很快就好起来。
许竞珩精神清爽地撑坐在床上，刚想下床，手机就发出一个来了短信的提示音。
他按开一看，是S市的号码，简单的四个字：还没出院？
不知道是谁，懒得问也懒得回。他删掉短信，关了手机出门。
第7章 人间
当天许历带着许竞珩到处串门，认识认识邻里乡亲，第二天下午去了珞瑜街找学校，是在H市的一个小城里。
这条街出奇的大，还分东街、西街、南街、北街……而且每条街里面又有很多大街小巷，路之长屋之多，就像是一个单独的小镇。
如许历所说，这里确实很乱，他们刚进街就碰到两波混子，那些人在人家摊上拿东西都不给钱的，还有些反倒找人家要保护费。
父子俩现在逛的这条街叫北街，珞瑜北街。这里吃的玩的逛的都有，也有风筝和花灯，还有个算命的老爷爷戴着一副黑色墨镜坐在路边。
不过……这里对许竞珩来说有好也有不好，因为他不吃辣，但这条街上的小吃都是辣的，他不怎么感兴趣。
许历拉着他路过一家烧烤炸串大排档门口时，他闻着那油腻味儿就想吐，赶忙又拉着许历跑了。
父子俩跑了之后，一个男孩才蹑手蹑脚地从后面的巷子里跑出来。他走进了这家排挡店，老板跟他打招呼：“小予，乐乐昨晚又跟明泽去网吧通宵了，到现在还没起，赶紧叫他起床！”
被叫小予的男孩儿没说话，只是一直望着许竞珩和许历的背影。
年轻老板皱眉道：“唐格予，这不可能又是你仇家吧？你是怎么活成仇人比朋友还多的？”
唐格予笑了笑，“大舅，我在你眼里是个到处有仇家的人吗？”
年轻老板是唐格予的大舅，叫吴隼。吴隼玩味地看着唐格予，“难道不是吗？”
唐格予叹气道：“那两个真不是……”
吴隼显然不信，切了一声，“开学都准备好了吧？”
唐格予拿起铁板上的油炸串儿放进嘴里咬着，又伸着脖子看了看越走越远的两个背影，嘴角一扯，“我又不是第一次开学了，有什么好准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