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极苦你极甜(66)
唐格予睁眼,说话的语气有几分撒娇,“我信……我就是觉得你读的好听,想多听听。咱们行行少爷是大城市来的,普通话太标准了,读书说话都好听。”
“好吧……”许竞珩弯弯嘴角。
唐格予躺在床上,许竞珩坐在床边,手肘抵在白色被子上,两手撑着脸,薄唇轻启:“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唐格予闭着眼睛,“读的真好……这讲的是什么啊?你讲来听听?”
“好。”
许竞珩轻声道:“我给你讲完整一点的,你边听边睡啊,赶快睡着。”
他想要唐格予快点睡着,睡着了就能舒服一点了。
唐格予动了下脑袋,“嗯……”
“写作虞美人时,李煜来到宋已经快三年了。这三年李煜一直很苦闷,作为亡国之君他被监视在敌人的眼皮底下,一直过的很不舒服,跟以前的皇帝生活简直天差地别。”
“某日,李煜又觉得苦闷,便去花园散心。园中的花朵开的正艳,看着那些不知人间愁苦,只是一味浪漫的花,李煜心里更苦闷了,于是便悲叹:春花秋月何时了?这是第一句。春花秋月放在这里代指一年一年的时光,了就是了结的意思。这讨厌的春花秋月,这漫长痛苦的时光,何时是个了结啊?”
“下一句是往事知多少。为什么偏有那么多的往事呢,回想起以前在南唐当皇帝的日子,美丽的南唐宫殿,奢侈的帝王生活,李煜又贪念又悔恨。”
“昨夜的情形突然浮现在李煜心头,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明月中。这里的东风是指春风,故国指南唐都城金陵,不堪是不能承受的意思 。望着那圆圆的月亮,李煜不禁想起南唐都城金陵,可是南唐已经灭亡了,回忆故国,那深深的痛苦真是让人难以承受。”
“他看完花继续在园中散步,看到园中栏杆他触景生情,又回想起南唐皇宫,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栏就是栏杆的意思,玉砌指的是台阶,朱颜指红颜,那精雕细琢的栏杆,用美丽石头砌起来的台阶,应该还在那里吧,可那些在雕栏玉砌中穿行的宫娥,她们青春美丽的容颜,应该已经改变了吧。”
“回想起以前种种,再看着如今的自己,李煜心中愁苦。问君能有几多愁……问君是李煜在自问,你可知我这愁绪有多少,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正像那春天涨起的江水,浩浩汤汤向东流去,无穷无尽。”
许竞珩说完,唐格予已经睡着。
他下意识放轻了呼吸声,帮唐格予拉了拉被子,又抬手去探他的额头,好像还是那么烫。
手拿开时他掌心里有些湿润。唐格予额头上又出汗了,他抽了两张纸帮唐格予擦汗。
瓶子里的吊水才走了小半瓶,墙上的挂钟刚过八点。
输液室里面只有他们两个人,很安静。
许竞珩有些无聊,但又不敢开电视看,怕吵着唐格予。
他撑着脸,眼睛在输液室里的所有东西上扫了个遍,最后落在唐格予脸上。
唐格予脸色有些苍白,薄唇没什么血色。睡着了的他没有表情,五官看起来也没有那么生人勿近了。
许竞珩看着看着,突然鬼使神差地向唐格予靠近了些,靠近后又控制不住的再靠近了些,近到他甚至能听到唐格予平稳的呼吸声。
其实,他觉得唐格予是帅气的,只是以前他心里讨厌这个人,所以会因为唐格予脸上那些或是戏谑或是玩味的表情而忽略了他身上散发的青春气息。
唐格予眉毛上方有一条小小的细痕,额头上也有一条细痕,被刘海遮住了。
额头上的细痕他是今天才知道的,但眉毛上方的细痕他早就注意到了,他起初就因为这条小细痕而本能地畏惧唐格予,此时却因为这条小小的细痕而控制不住地靠近唐格予。
他靠近唐格予之后,发现唐格予身上还有很多伤疤,这些伤疤都是小伤疤,如果不一直盯着看根本就发现不了。
他把椅子往前挪动,身子离唐格予更近了些,俩人脸与脸之间的距离不过手掌宽。
唐格予的湿热气息平稳地喷洒在许竞珩脸侧,鼻尖……
他觉得有些痒,但并不想避开。
眼睛睁大了些,在唐格予脸上细细看着。当他看到唐格予脸侧和右耳后的伤痕时,心里狠狠抽动了一下,烦躁的情绪迅速涌上来。
唐格予耳后的伤痕很长,血痂在输液室里明亮的灯光下有些刺眼。
许竞珩睫毛轻轻扇动着,心里有些自责了。
如果那天唐格予没有送他去公交站,那他耳后就不会有这条伤痕。
该有多疼啊?
许竞珩这样想着,手不由自主地伸出去贴在那个伤口上,轻轻抚摸。
血痂的触感略微硌手。
唐格予感受到耳后传来的痛痒感,脑袋轻轻动了一下,许竞珩沉浸在自责之中并没有注意到。
耳后的痛痒感持续着,唐格予睁开眼睛,眼前出现许竞珩贴得极近的脸。
他发着烧,有些犯迷糊,以为自己在做梦,梦到许竞珩竟然贴在自己身上,而这张让他心心念念喜欢得不得了的脸就在自己眼前。
他伸出没有扎针的右手抚上许竞珩的腰,又情难自禁地在许竞珩腰上调戏般地轻轻一捏。
腰间微痒,许竞珩回过神来,看唐格予睁眼了,突然吓了一跳,“你!你……”
他莫名心慌,说不出话来。
唐格予的手从许竞珩腰上滑到他背上,再从背上滑到他脑后,半睁着眼呢喃一句:“行行……”
唐格予的眼睛再次闭上时,手轻轻一按,许竞珩的脸贴在了他胸口上。
意外地,许竞珩没有挣扎,乖乖的让唐格予按着他的脑后。
唐格予的被子没有拉过胸口,许竞珩耳朵贴在他胸口上,能听到他的心跳声,能感受到他轻轻起伏的胸口和微烫的体温。
许竞珩突然开始紧张了,他手指蜷缩一下,手心冒汗。
从未有过的莫名情绪让他脑子混乱了好几分钟,唐格予各种表情的脸在眼前迅速闪过。
此时此刻,他突然觉得以前唐格予那些让他讨厌的种种表情,好像都并不讨厌了。
而唐格予说过的那些话,好像也不讨厌了。
他慢慢定下心来,紧张感渐渐消散。侧脸在唐格予胸口上蹭了两下后,迷糊地睡着了。
睡梦中,有一辆宾利轿车停在S市的一个小吃街入口,惹得不少人投以目光。在那个时候,开宾利的都是大爷。
两个穿着西装的男人和一个穿着校服的男孩径直朝小面摊这里走过来。
那个穿着校服的男孩,正是司霖。
冉旭站在自己家的小面摊上忙活着,抬头看到来人,惊得手都抖了一下,赶忙用手肘去撞在旁边低头炸油条的许历。
一个穿着白色短袖衬衫的助理模样的男人对冉旭道:“一样来一份,打包。”
冉旭赔笑:“好的好的。”
她对穿黑西装的中年男人点头欠身,打了个招呼,“司总!您早。”
被称为司总的人只是微微抬了抬下巴,算是回应了。
而司总旁边的司霖,眼神一直很是挑衅地看着屋里的许竞珩。
许竞珩看到来人,手中的筷子放下了,再吃不进去。
他知道黑西装的男人是谁,是管他们这条街的人,听说前不久还升官了,比以前更厉害了些,这里的人见了他都唯唯诺诺的。
但他惊讶于司霖会站在那人旁边。
冉旭速度很快的把他们要的早点一一包装好递给他们。
助理接过,没给钱就走了,夫妻俩带着微笑目送。
许竞珩一家所在的区域算是S市的城中村,房租没有市内贵,物价也低。
他们家在这里租了个两室一厅,厅用来招待客人吃东西,算是个店面吧,里面有很多桌椅。两室就在客厅后头,夫妻俩住一间,许竞珩住一间,一家人的生活在S市算不上中游,但还是过得去的。
不过……过得去的前提是他们家的店有生意,得有人来光顾。
有人来光顾的前提是,店得开着。
一日不开店就一日没有收入,没有收入但房租还得照给,人照样还得吃穿用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