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与彼年(31)

后来姜周学上了更多的学，他看到有一个词叫做哀莫大于心死，他都会想到何素素当时摸着他头发时的眼睛。

偶尔家里会来一个阿姨，叫林静，姜周觉得爸爸好像很喜欢他，因为他很少看到爸爸笑，只有那个阿姨来的时候他会露出一点吝啬的笑意，当然不是对着他和何素素。

渐渐地姜周发现，那个阿姨来一次，何素素就会更脆弱一点，精神也会更差一点。

她开始莫名其妙发火，家里没有别人，姜天行不知道在哪，可能去找那个他看着就会笑的阿姨去了吧，姜周心想。

于是承担这一切的就是那个9岁的姜周。

她开始恨姜天行，一遍遍控诉这个男人做了什么，是怎么对她的，她这些年的付出都换来了什么。

姜周才知道 ，原来他真的去找那个阿姨了啊，姜周想：爸爸，那个阿姨没有比我妈漂亮，你为什么不能对我妈也笑笑呢？

但是他没有，何素素精神一天比一天差，她有时候会动手打姜周，两个衣架叠在一起，抽下去的时候很疼，但是姜周很少哭，他知道妈妈只是病了，并不是故意要打他的。

打完之后，何素素把他关在了衣柜里，从外面锁住。

衣柜里很黑，姜周有些害怕。但是他觉得妈妈现在看不见了，他可以偷偷哭一下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手轻轻哽咽着说：妈妈，你下次不要打我的手了，我还要写作业呢。

等何素素清醒的时候又会抱着他哭，哭声里是漫天漫地的绝望：“对不起，儿子，对不起，妈妈不是故意的……”

姜天行很少回来，有时候回来也是半夜，并不和何素素睡在一起，姜周心想，爸爸知不知道妈妈病了，知不知道我在挨打呢？他肯定不知道，不然为什么一点不关心呢？

姜周开始怕那个叫林静的阿姨过来，虽然她每次都对姜周笑得很得体好看，但是每次她走，姜周都会挨打，会被关在衣柜里。

衣柜里真的好黑啊，还会喘不过气，他不想被关在里面。

有一次他偷偷听那个林静阿姨和妈妈说话，因为他想知道为什么每次她走，妈妈就会变成他不认识的样子。

他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只听到那个阿姨说：你待在这个家还有什么意思，他根本不在乎你……”

那个阿姨在说什么呢？这是他和妈妈的家，她凭什么这么说。

于是他真的像个小男子汉一样冲了进去，他想咬这个阿姨，或者踢她一下，但是他妈妈说过，小孩子不能没有礼貌。

所以他说：阿姨，这是我们的家，请你离开。

那个阿姨真的离开了，走的时候看了何素素一眼。

那天何素素抱着他哭了半夜，没有打他，姜周心想：妈妈，你别难过，你再等等我，等我长大了，我就可以更好的保护你了。

但是何素素却越来越不好了，有时候那个阿姨不来，她也会把自己关起来。他上学会迟到了，老师还要批评他不爱学习。

他开始有些怕关着的衣柜门，他会想那个关闭着的衣柜里，会不会有个孩子和他一样，满脸眼泪，又疼又不敢说呢。

他开始整夜整夜做梦，梦里都有一个在衣柜里哭泣的小孩，醒来发现那个小孩就是自己。

他轻轻敲门：妈妈，你现在还在哭吗？你把我放出来吧，我给你擦眼泪。

有时候他也会说：妈妈，你把我关起来吧，关起来你就不难过了。

姜周觉得他可能快要看不到他妈妈了，她妈妈每天都在瘦，但是除了他，没人知道，也没有人心疼。

在一次和姜天行吵架之后，姜天行夺门而出，何素素又一次失控了。他掐着姜周的脖子，好像把他当成了姜天行，他喊：妈妈，是我啊，我是你儿子，你快点醒过来啊。

没有人能救他们了吗？他想到了爷爷，电话里他喊：爷爷，救命啊，我妈妈快死了。

等何素素被送到医院的时候，她已经很脆弱了，看着她的脸，眼睛凹陷，嘴唇干枯。谁也想不到曾经那个自信说着：我不信童话，我信我自己的神采飞扬的少女样子。

爷爷已经很老了，老得说出的话，姜天行都不听了，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一个人的心不在这，不论谁都说不回来啊。

住院的时候，姜天行很少过来，说是工作忙。

但是上四年级的姜周已经懂了，他不爱何素素，他爱那个叫林静的阿姨。

他们两个把他妈妈变成了这样，好想恨他们啊。

何素素死在六月，一个下雨天。

姜周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雨，乌云黑沉沉地压下来，像是天地颠倒，尘世间熙熙攘攘的人潮被大雨冲散，充斥在这个城市的各个角落，只是再没有一个叫何素素的女人了。

最后何素素说：姜周，你要好好长大，找一个爱你的女人过一辈子，我好遗憾啊，你才这么一点，没有办法陪着你长大，看着你成家……

她说，你不要恨任何人，你一定要好好长大……

你看，你看，姜天行，她到最后都让我不要恨你，这样的女人，你究竟为什么不喜欢她呢？

珍爱生命，远离渣男，阿门

第31章 天使

林慕是林静带来的儿子，何素素刚去世的时候，林静没有立马登堂入室。

姜周心里却觉得更恶心，他们两个做到这个份上，还要在外人面前留个体面。

何素素在家病成神经病的时候，她整天过来刺激何素素，现在却装恪守本分的纯良得体模样。

姜周又想到何素素快死的时候，她一眼不眨地盯着医院的门，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布满岁月和病痛留下的痕迹。姜周知道她在等姜天行。

可是直到最后，她咽下最后一口气，也没能等到那个男人，只有铺天盖地的大雨领着何素素踏上一个未知归途。

姜天行却没有放弃何素素最后一点利用价值，即使她现在是个死人了，他还要利用这个可怜的女人为自己在外面缝制一个痴情丧偶的伤心丈夫形象。

就像年少时他坐享其成地挥霍她的温柔与爱意一样，那个在别人眼里像月色雪色般漂亮的女孩，跟着他来到这个城市，为他洗手作羹汤。

他不用做任何努力就得到了这些，他始终高高在上地坐着，心安理得的接受这一切。

姜周憎恨他假惺惺的面目，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何素素到最后还在想着这个男人，他们两个之间的事，命盘里纠纠缠缠，谁也无法替她去审判这个男人。

当姜周想到何素素去世时让自己不要恨姜天行的时候，他都无比想让何素素看看这个男人是怎么像个吸血鬼一样，榨干你最后一丝价值的。

林静和姜天行在一起的时候，姜周已经上了初中了。

外面的人无不在说，姜老板真是痴情，妻子去世，忧思过度，几年了才走出来另觅良人。

可是没人知道他平地高楼而起，是拆她的筋骨血肉。

那时候林静和林慕刚进门的时候，姜天行高兴了好一阵子，何素素爱了他十五年可能也没见过他原来可以看着一个女人笑得这么开心。

好像可以辜负所有人，都不会负一个林静。

但是可怕的是这个男人真的做到了，他按时回家，给这个女人买花，做饭，包括她那个便宜儿子都爱屋及乌地视如己出。

林慕刚开始一直看姜周不顺眼，处处作对，挑着一张白生生的脸给姜周下不来台，明目张胆的尖酸刻薄。

少年时期，恨一个人和爱一个人一样莫名其妙，等他发现的时候，他对这个面色冷峻却又无比好看的哥哥已经深深迷恋上了。

说不出来为什么喜欢，好像是一种味道的指引，或者是那个哥哥一脸我不可能爱你的样子的样子真的太迷人了。

他说：哥，我等你，过去都是我不好，我跟你道歉…

他说：哥，你学会怎么爱一个人的时候，能不能试着喜欢我…

他说：哥，有时候我想或许我和林静可以分开看，你不能爱我，那你不能救救我？

当时姜周听这些话的时候，揉了揉眉心觉得有些想笑。

或许和他比，林慕更像是姜天行的儿子，他和姜天行一样懂得怎么拿捏人心，他知道姜周一直很后悔何素素的死亡，心疼她没有人爱，却爱着一个无望的人的一生。

可是何素素躺在床上的时候没有人想救她，现在却指望他儿子去救别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