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慰朝阳(89)
他的手机不在身上,可他现在就很想着给沈垣打个电话——之前他在五楼,从察觉身体有些异样到真正头疼胸闷,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
窒息的感觉并不好,再加上头疼,在某个瞬间,自己就好像真的接近了死亡。
如果他和沈垣说自己差点死了,对方会有什么反应?
反正沈垣要是这么对他说,他肯定会回答:那你这不是没死呢吗?
他不会关心,不会安抚。
现在想来,他没有向对方表达过自己的感情,最开始自己明明挺坚定的,可沈垣那么撩了两下,就不行了,总结下来还真是草率。
所以他也不知道自己对沈垣的感情深不深,只知道自己现在很想和他说说话。
仿佛现在不说,以后就没得说了一样。
“滴——滴——”
就在他神游时,监控室里传来了怪异的“滴滴”声。
因为刘承凛和跟着李儒上来的另一个警员刚才将文月送下楼,此时的三楼只剩他和李儒。
“跑啊!”
紧接着,监控室里传来李儒的大叫,唤醒了呆愣的孙覆洲。
“滴滴滴滴——”
孙覆洲刚站起来,因为蹲久了,腿脚有些酸,迈不开步子,下一秒李儒冲出了监控室,并拽上了他。
“轰——”
刚走出KTV的刘承凛等人,突然被一声爆炸给背后剧烈的地动山摇惊醒,脚步顿住,不约而同地回头。
只见背后的那栋建筑,三楼的某个角落,一瞬间火光冲天,黑烟袅袅,大大小小的石块扑扑簌簌地往下落,周围的路人纷纷尖叫着避开。
所幸旁边没有挨着居民楼,但旁边的人行道还是收到了波及,几个路人不幸被砸伤。
于是几个警员立刻赶去处理,剩下的所有人都盯着那个炸开的缺口,心却在一瞬间揪了起来。
第68章 卷肆•花繁(十)
刺目的红灯不知道亮了多久,只觉得时间长到每一秒都在回溯,坚硬的地面快要被来来回回的脚步踩塌了似的,每一个步子都让他觉得地面在颤动。
就像爆炸发生的那一瞬间。
水泥建筑像肉体一样脆弱不堪,眨眼之间土崩瓦解、支离破碎,所有都在他眼前坍塌。
一个警员气喘吁吁地从一楼跑上来,满头大汗:“刘队,我把药箱拿来了,那起爆炸虽然没有死亡人员,但伤者还是挺多的,这家医院都挤爆了!”
刘承凛从他手里接过药箱,回头担忧地看了一眼墙边的孙覆洲:“伤得不算重,我先帮他处理一下外伤。”
警员也担心地望了一眼他身后:“孙大爷他……没事吧?”
从人醒过来到现在,天都黑了,一动不动坐在那,整个人就像僵直了,拉他去做检查也没反应,明明都失神成这样了,反抗起来却是十个人都压不住他。
让医生给扎个镇定剂,他倒好,反手撂倒压制他的警员,还把镇定剂扎给了医生。
也就今天,局里的同事们才想起来这位孙副的爱好是散打——最高荣誉是全省散打冠军,全国比赛因为拿了省冠军摆庆功宴,喝多了没去。
警员虽然平时跟这位副队没混多熟,但此时不免还是唏嘘。
最终警员没忍住,步伐沉重地走过去,拿出自己佩戴了多年的十字架小心翼翼地给孙覆洲带上:“孙副,带着这个祈祷,肯定能活下来。”
孙覆洲似是没知觉地抬了抬头,但他柔软的颈椎实在撑不起来了,到最后他都没能看到这个警员的脸。
依旧是沉默,半晌,他才后知后觉地握上那枚银十字架,只是一个紧握的动作,却感觉全身都在用力,仿佛要把那枚十字架裹进手心的肉里。
刘承凛在他旁边叹气,无奈之下出言打发走了警员:“你还是去忙你的吧,这里我来。”
警员点点头,年轻的脸上充满了朝气,刘承凛记得,他也是今年新入队的警员之一,刚从部队出来的小年轻。
“你的伤口要处理……哦,我忘了……”刘承凛把药箱在他旁边放下,“你听不见。”
孙覆洲受爆炸波及,导致爆炸性失聪,医生的初步诊断是暂时性的,不过这个暂时到底是多久,医生也说不准。
还没做具体检查,医生就被镇定剂扎了。
刘承凛在他旁边坐下的动静,不知道有没有被察觉到。
孙覆洲保持着刚才的动作,手里紧攥着那个十字架,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连满手血污都无法掩盖的苍白。
刘承凛伸手拽他的胳膊,起初纹丝不动,双方似是较劲地对峙了一会儿,最后以刘承凛松手而结束。
孙覆洲偏过头,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到最后都没有发出声音。
只有一双赤红的眼睛瞪着他。
仿佛一座即将要喷薄的火山却被堵住了洞口,那些无法宣泄的剧烈的、滚烫的,无处不再折磨他。
“山上的山花开哎~~我才到山上来~~”
就在两人相顾无言,静默的时候,孙覆洲的手机响了起来。
孙覆洲听不到,但他能感觉到手机在振动。
就在刘承凛要提醒他是,他已经曲着胳膊把手机从外套的里口袋拿了出来,屏幕上闪烁着“沈哥哥”三个字。
刘承凛扫了一眼没说话。
孙覆洲犹豫了很久,就像是等它自己挂断,但它一直亮着,最终他还是没忍住,按了接听键。
手机被他放在耳边。
“孙……孙队。”沈垣没料到电话会接通,有些惊讶,“你还好吗?”
回答他的是一阵沉默。
“怎么了,怎么不说话?”沈垣表情有些凝重,“出什么事了吗?”
……还是沉默。
沈垣开始怀疑电话那头到底是不是孙覆洲:“孙队,你在听吗,说句话好不好,你……”
孙覆洲用低到几乎听不清的声音低语了一声:“沈垣。”
听到他的声音,尽管声音里全是不对劲,但沈垣还莫名松了一口气:“嗯,我在呢。”
……他多想一直都在啊,尤其是发生爆炸的时候,他怎么把孙队一个人丢在那了呢?
可惜孙覆洲听不见。
尽管他把手机放在耳边,但不管贴的多近,他都听不到沈垣的声音。
“孙覆洲,孙覆洲!松手!”刘承凛见他把手机话筒一直贴着耳朵,但手机的一角一直在挤压他脸上的伤口,本已经凝固的伤口,此时变得血肉模糊。
孙覆洲的手机最后还是被刘承凛拽了过去,通话还在继续,沈垣在电话那头听到了刘承凛喊的那几声,此时也无法淡定了。
尽管孙覆洲听不见,但刘承凛还是走远了几步:“喂,沈垣吗?”
沈垣嗯了一声:“是……刘队吗?”
“是我。”刘承凛回头看了孙覆洲一眼,见他没有异样这才稍稍放心,“他……出了点事,暂时听不见了。”
沈垣沉默了两秒,再次开口时声音便有点哑了:“好,我知道了。”
“那……”
本来刘承凛想说让他过来带走孙覆洲,但沈垣紧接着就打断了他的话。
“麻烦刘队将他送回来了。”
沈垣倚着窗台,烟灰洋洋洒洒的抖落在窗沿上,旁边,在花盆的土壤里,高低不平地插满了烟头,他手里是这包烟的倒数第二根,烟盒里还剩最后一根倒插烟。
他手里的烟已经燃到了尽头,花盆里没有空隙了,他直接用指腹碾灭,烟头随着烟灰和散落的烟草从空中坠落,最后砸在楼下的蓝色塑料棚上。
不远处,漆黑无人的街道倏忽间落进了一束灯光。
一辆车渐渐驶进来,最后停在楼下。
是刘承凛的车。
车灯一直没有熄灭,刘承凛和孙覆洲一前一后下车,没过多久,刘承凛就回到了车上,孙覆洲也拖沓着步子往小区里面走。
等到孙覆洲的身影消失不见,沈垣也随即离开了窗台边,走到电视机旁的柜子前,找出了医药箱。
他知道,孙覆洲的状态肯定不会乖乖处理伤口,必须先拿出来备着。
很快,门外传来脚步声。
沈垣过去开了门,孙覆洲正站在两扇门中间,似乎在犹豫。
不过见他开了门,孙覆洲也就向他走来。
沈垣就像不知道他失聪了一样,在他进来后说:“我给你留了晚饭,刚给你热过了,你等等。”
孙覆洲背对着他,没听见也没看见,沉默地在沙发上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