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床车间往事(75)
吴蔚然总觉得今天的程郁十分奇怪,他想分出精力问问程郁的情况,但翟雁声在掌控局面上实在太厉害,吴蔚然的话题和精力一直被对面这个程郁的叔叔牵着鼻子走,竟分不出一句话来问候程郁。
程郁喝完咖啡,似乎实在不能再忍受这种情况,他起身,道:“你们先聊,我去一趟洗手间。”
他原本想去洗手间给吴蔚然发短信,让他赶紧离开自己这个“远房叔叔”的视线范围,没成想前脚刚进洗手间,翟雁声紧跟着就进来了。
翟雁声进门,还将门顺手关上,程郁靠在洗手台上,问:“你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看你状态不好,来关心你。”翟雁声靠近程郁,他手撑着洗手台,将程郁圈在自己的领地范围,道:“你瞧,你脸色这么差,只有我发现了,我来关心你,那个吴蔚然,他还坐着喝咖啡呢。”
程郁难以理解地望着翟雁声,说:“我以为你不会容忍你的人跟别人有关系,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看到我不会让你生气耻辱吗?”
翟雁声的目光有如逡巡领地一般在程郁脸上环视,而后他说:“你也说了,是有了关系我才会生气,现在你们什么关系也没有,我也不会让你们有关系。”他的手轻轻抚过程郁的脸颊,说:“更何况,你真的觉得你像你想象中那么在乎他,而他也有那么在乎你吗?”
程郁闭上眼睛,问:“你什么意思?”
翟雁声的脸凑过来,他声音低沉,有一种奇异的魅力和蛊惑:“我没什么意思,你也说了,我是你的远房叔叔,做叔叔的,难道不该帮你把把关吗?”
说完,翟雁声抬着程郁的下巴,将他的的嘴唇贴近自己的嘴唇,程郁无处可逃,柔软的唇瓣被翟雁声吸吮舔舐,程郁喝过咖啡,唇齿间有醇厚甘苦的香味,翟雁声低声说:“把嘴巴张开,像以前一样。”
程郁仰着头,被迫承受翟雁声的亲吻,有那么一刻,他几乎绝望了,他感觉一生一世也无法逃出翟雁声的手掌心。
·
“你们在做什么?”
程郁是被这一句问话给惊醒的。吴蔚然的声音有如一盆凉水,将程郁从头到脚浇了个透,程郁如梦初醒,猝然睁开眼睛推开翟雁声。
翟雁声对此并不意外,他松开手,用手指拭去唇边晶亮的涎液,他望着程郁,道:“真不巧,被发现了。”而后他又望向吴蔚然,道:“你要用洗手间吗?我们现在就出去。”
翟雁声拖着僵硬木然的程郁,程郁死死扣着洗手台的手指被一根一根拉着离开。直到程郁从自己的视线里消失,吴蔚然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良久,吴蔚然才转过身,打开水龙头,用冰凉的水扑向自己的脸颊。凉水让他的混沌茫然的思绪清醒半分,他不再一直回想着他朝思暮想的身影与他的“叔叔”亲吻的画面,也不再回想那一句“像以前一样”,他望着镜子里颓唐的自己,好半天终于笑出声来。
吴蔚然想起程郁和他的叔叔都去洗手间以后自己独自坐在窗边,然后有服务生走到他面前,说洗手间里边的人不太舒服,说跟自己是同伴,想让自己去帮帮忙。
那时吴蔚然多么迫切,他以为程郁一直以来的不在状态是因为不舒服,连忙走到洗手间门前,然后隔着未曾关紧的门缝,看见两个缠绵的身影。
吴蔚然突然想起翟雁声那一刻锐利的眼神,他从没有沉浸于这个亲吻中,他在做戏给自己看,包括那个服务生,想必也是专程将自己叫过去的。翟雁声像一个成功的猎人,冲着吴蔚然炫耀自己的猎人,并且警告敲打了吴蔚然,不要妄想觊觎分食他的猎物。
原来这一切,从不是吴蔚然看到的想象的那样简单,他苦苦爱慕着、想要去追求,想要拥有的程郁,早就是别人的囊中之物。
吴蔚然浑浑噩噩地从洗手间出来,即将离开咖啡馆的时候,他又回到收银台去买单,却被告知之前那位先生已经买过单了。
吴蔚然艰难地扯动嘴角露出一个笑容,自言自语道:“原来我又来晚了。”
收银员从柜台下取出一个小盒子摆在吴蔚然面前,道:“不过那位先生让我把这个转交给您。”
是吴蔚然先前送给程郁的那个陶塑的小盒子,上边贴着一张便利贴,龙飞凤舞地写着一行字:“多谢这些日子对程郁的照顾,现在该物归原主了。”
吴蔚然拿着自己送出去又重新回到自己手上的礼物离开了咖啡店,他想起就在前两天,自己还是那么兴奋地在村子里买下这个纪念品。同行的人纷纷去刻字,把自己的期望一同刻在礼物上,只有吴蔚然没有刻,他对程郁甚至没有半分多余的期望,他最大的期望不过是程郁能够好好地接收到他这分爱意。
而现在吴蔚然知道了,连自己送出去的这分心意都是一场笑话,尽数是一场笑话。
第62章
程郁一周没有去车间上班,吃午饭时李一波在食堂找到吴蔚然,吴蔚然脸色很差,看着十分憔悴,黑眼圈明晃晃挂在脸上,李一波原本对程郁的询问到开口时先变成了对吴蔚然的关心。
“小吴科长最近工作是不是太辛苦了,看着有些累。”
吴蔚然原本在埋头吃饭,闻言他抬起头,见是李一波,便笑了笑,道:“是最近天气冷热交替,没休息好。”
他这话说得前言不搭后语,借口找得也格外蹩脚,李一波看了吴蔚然两眼,欲言又止。反倒是吴蔚然看出李一波的心思,道:“李师傅是想问程……程郁的事情吧。”
李一波道:“是啊,这孩子好些天没来上班了,也没有请假,也没有跟我打声招呼,我想着你们住在一个宿舍里,他的情况你应该最清楚,所以来问问你。”
吴蔚然的筷子尖点着碗中的米粒,沉默了好半天,他最终说:“我也没有见到他。”
李一波闻言脸色一变,道:“连你都没有见到,那这孩子会去哪里呢?这无声无息的……”
吴蔚然不忍心让李一波太操心,他想了想又说:“不过应该是去看病了,前些天他生病了,身体一直不舒服,说不定是在医院里顾不上。”
李一波听闻程郁不是不知所踪,而是去看病了,不再那么焦急,却又忧愁起来,道:“原来是生病了,那他这孩子孤身一人的,能照顾好自己吗?是在哪个医院……算了,你也不清楚,我再试着联系他。”
吴蔚然见李一波真心关切的样子,好像有些懂得程郁当时用一个又一个谎言骗他的时候,他最终仍是开口,继续编了谎糊弄他:“李师傅,您不用操心,程郁他……他有个远房叔叔……”吴蔚然说到程郁的“远房叔叔”就觉得心口梗塞,他死死地抓着手中的筷子,才勉强将后半句话说完:“他叔叔今年来云城做生意了,他跟叔叔来往也很……频繁,他叔叔会照顾他的。”
李一波终于松开紧锁的眉头,道:“原来是这样,就算有人照顾,这孩子也不能一声不响,看他来上班了我得好好批评他。”李一波站起身,对吴蔚然说:“那小吴你先吃,我就先回去了。你要好好注意休息,我瞧你精神也不太好。”
吴蔚然仓促点头,等李一波走了,他也离开了食堂。时节入春,云城热得很快,一夜之间老树发新芽,草坪也绿油油的,连风吹过来都带着暖意,吴蔚然这才意识到,冬天居然已经结束很久了。
宿舍楼下的回形天井里多了许多晾晒衣服和被褥的身影,一个冬天不见天日,天气回暖以后,阳光也光顾了老旧的宿舍楼,天井里投射进温柔的日光,女工们漂亮的床单上散发着清新好闻的洗衣液的香气,吴蔚然站在门前开门时,那香气直往鼻子里钻。
程郁的东西很少,宿舍的公共区域基本没有什么程郁的东西,但是被搬走以后,整个宿舍好像都冷清起来。
程郁的东西是三天前被搬走的,吴蔚然早晨去上班时,程郁的东西都还在宿舍里,中午再回来,程郁的房间就空了,干干净净,好像那个房间从未住过人一样。吴蔚然又像之前一样,在程郁的房间门前站了许久,回想起好几个月前,他也是扶着这个房间的门框,看着程郁在昏黄的灯光下睡着。
程郁程郁程郁,全都是程郁,程郁在的时候,像个安静话少沉默的影子,吴蔚然一直追着这个影子,追到日头下边了,才发现程郁身前是一尊巨型神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