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择梧头一回这么近距离感受如此正能量的光辉,顿时被律法铁条震得哑口无言,一时半会说不出话来。
气氛逐渐诡异,门口传来三下敲门声。
“咚咚咚!”
闻陈说:“进。”
门外走进来个男人,二十多岁留着寸头,皮肤有点黑,看着像常年在外跑的人,走近了林择梧才看清他身上穿着警服。
这是个警察。
意识到这个事实后,林择梧下意识肃穆了。
那警察进来一眼瞧中鼻青脸肿的林择梧,神情立马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从轻松懒散转变为肉眼可见的严肃。
“打得这么狠。”他拿起床头病例翻了两页,眉头逐渐皱起,“左肩骨裂?”
闻陈说:“还有几张片子没出来。”
警察念了句他的名字:“林择梧?”
“这位是马阳马警官。”闻陈介绍道,然后告诉林择梧,“把事情告诉他。”
“不用紧张,我是闻陈的发小,你……”马阳突然眼神一凛。
马阳终于看清楚林择梧那张藏在青紫印记之后的脸,似乎想起什么事,摸着下巴深思了会,当警察的人眼神都自带威慑力,他就算不说话,整个病房的气氛都古怪的凝滞起来。
林择梧警惕着没说话。
直到闻陈咳嗽了两声,马阳才回过神。
他拿出纸笔走过去,勾起嘴角露出大白牙,让自己尽可能看起来和蔼可亲。
“怎么变成这样的?把事情经过全头全尾地跟警察叔叔说说。”
站着的警察低着头记录,偶尔问个问题。
记录到中间时候,林择梧看向闻陈,他从开始问话开始就自觉离开,此时正站在窗边看手机上的金融新闻,眉头微微蹙起。
远远看着,他有种身外三尺不近人的气质。
“……你是说他们勒索学生的钱?并且殴打学生……”马阳抬眼意外发现他在走神,抬手在他眼前一晃。
林择梧扭过头,眼神有点木。
马阳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想起一件事,乐颠颠地坐在凳子上。
“真是他把你送医院?”
闻陈握着手机的手一顿,斜了他一眼,眼中警告味十足。
林择梧点头。
“嚯哟!那感情好,我跟你说,他从小——嗷!”
马阳笑得耸肩,还想说什么,被人揪着后领推出门外。
“闻小爷你做人不厚道,聊聊天怎么了?未成年人就需要我们这种人指引方向,不然给人打自闭了,祖国的花朵得定期施施肥。”
闻陈心说你这方向明摆着偏到我老家了,怎么可能让你说。
闻陈站在门口不动,他一身剪裁良好的搭配再加上那副冷冰冰的表情,路过的人都往这看一眼。
马阳扒着门框,收敛神色,正经道:“聊聊,有事。”
闻陈高贵冷艳地赏了他一个眼神:“说。”
“在这儿?”马阳表现得很犹豫,他扬起下巴往里边一抬,“关于‘那个’事。”
病房里,林择梧拿起勺子挖鸡蛋羹,以他现在的速度,一顿饭估摸着能吃一个小时。
马阳说:“正事。”
闻陈拉上门和马阳走了出去。
住院部走廊,零零散散地坐着晒太阳的人。
“我见过他。”马阳靠着栏杆直截了当地承认,他回忆道,“大概是一年前,在局里见过他。”
一年前就进过局子?
闻陈问:“因为什么事?”
“打架,他打了一个醉鬼,那男的门牙被磕断两颗,不过他也没讨到好处。”马阳想起那场面就咂舌,告诉他,“这高中生住在深巷子里,家里只有一个妈,前几年刚从植物人的状态醒过来,走路走不动,脑子也有点毛病。那醉鬼喝醉了跑到他们家干了点什么事,被他一凳子砸在脸上,当场给人砸酒醒了,两个人打了一架,最后邻居报的警,全给逮回局里。”
“……”闻陈说不出话。
马阳唏嘘地抓抓头上短毛:“可惜了,我看过他档案,初中成绩数一数二,到了现在能不能读都不一定。哎对了,他向学校请假没?记得给他补请假条哈。”
请假条请假条请假条。
不能被退学不能被退学不能被退学。
闻陈沉默地点头。
“行,那我先走一步,有消息再告诉你。”
马阳拍了把他肩,先走了。
独留下闻陈在走廊上思考人生,听着隔壁人闲聊,从股市聊到风投,乱七八糟牛头不搭马嘴,比醉鬼被砸掉的两颗门牙还不靠谱。
闻陈听不下去了,转身离开。
.
护士途中又来了趟,给林择梧换上另外三袋输液袋,动作利索干脆。
“我什么时候能出院?”林择梧盯着手背的针管发愣。
护士掰开玻璃瓶开口,针管往里放,回答道:“再观察两天,等片子出来看看情况,你都吐血了知不知道,内脏万一出事是大问题。”
林择梧张了张嘴:“万一伤到了?”
“动手术或者静养,来,侧个身。”
林择梧茫然:“干什么?”
没等林择梧反应过来,护士推着他的腰往旁边翻,小心翼翼地避开他的伤处,说出的话轰炸了他的大脑。
“裤子自个脱一下。”
闻陈进门就是这么一副画面,林择梧脸上没什么表情,耳垂红的能滴水,手握着病号服的裤腰带,脸上写满了迟疑。
护士差点自个上手:“不疼,就一根,不到十秒能搞定……行,脱一半也行,别动啊——”
扎针再拔|出来,整个过程行云流水。
打完针,林择梧反手把被子盖在身上,营造出一种什么都没有发生的假象。
护士还在安慰他:“姐干这行十几年了,犯不着害羞。”
林择梧呼吸平和看着十分坦然,护士见他表现正常就渐渐不出声了,收完垃圾,拉开布帘推着车去隔壁床。
林择梧抿着唇,直起身,刚一扭头,神色僵硬在脸上。
闻陈斜靠着墙,抬起左手朝他挥了挥,这幅表情的意思就是“实不相瞒我看到了全部过程”。
林择梧的脸“噌”地红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刚才。”
“……”
闻陈坦然地走进来:“没事,我近视一千度,什么都看不清。”
林择梧:“……真的?”
闻陈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当然是假的,近视一千度怎么可能不戴眼镜。”
林择梧:“………”
闻陈脱下外套挂在椅背,靠近的瞬间林择梧不可避免地闻到男士古龙水味,苦涩中带着木质清香,喷洒在他衣袖和领口。
只听闻陈飘飘然道:“不过我会装作近视一千度,这样对我们俩都好,成年人在社会里总有些身不由己,我已经习惯了。”
林择梧:“............”
病床由布帘子从中间隔开,隔壁床刚动割完痔疮,麻药过了正“哎呦哎哟”叫唤,这声晚上闹人,现在倒是缓解林择梧尴尬的好东西。
闻陈拿出手机拍他病例,十分自然地说:“你班主任手机号给我。”
林择梧心一紧:“你要做什么?”
闻陈眼都不抬:“请假。”
紧接着他停顿了会,掀起眼皮看过来。
“我记得前几回上课时间你都在外面,你……”
林择梧屏住呼吸。
闻陈严肃地问他:“有请假条吗?”
林择梧木然。
第7章
林择梧有请假条,是否有效暂表不提,他逃十次里九次有,但是这次没有,翻着肚皮等人宰。
闻陈有些出乎意料:“谁开的?”
“学委。”林择梧补充道,“请假条在学委那儿。”
闻陈疑惑:“学委敢给你开这么多次?”
林择梧含蓄道:“还好。”
这哪叫还好?这叫特好,闻陈想。
“有班主任签名?”
林择梧摇头。
“你倒是诚实。”
闻陈盯了他好一会,把人看得头皮发麻背后不自在,才最终穿上外套沉默地走出门。
背影看着有种跟不上时代的沧桑。
林择梧看着他消失在门后,缓缓地松了口气,刚舒缓紧绷的脊背,松弛下来肌肉不知道扯到哪个伤口,又是一疼。
“嘶——”
“哎哟哎哟……”隔壁床的哀嚎接踵而来。
林择梧不堪重负地往靠枕头上倒,又被砸得一痛。
他忍耐了会,掀开身上的被子,扶着墙边一步一步往外挪,身后是间连不断的痛呼,他咬咬牙就当背景音乐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