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恋爱游戏变惊悚游戏了(92)
可叶言昨天帮着下了地,看样子是累极了。
他于是没有喊。不过百十米的距离,他把人带出去就是。
村门口停着一辆马车,他原先从没见过。倒是高个子男孩儿看了欣喜,说那是家里来找他的。
又说:“一定要谢谢你,让我爹娘给你拿块糖!”
小栓子摇摇头,说自己要回去,便扭头往回走。可从马车里钻出那男孩的爹来,长得高又凶,一下子捂住了他的嘴,旋即把他往车厢里塞去。那日好大的雪,外头白茫茫一片,没有半个人影。他拼命地蹬着腿,又迫切地张望着,却只能看见搓棉扯絮一样的雪花,接连不断地往下落。
驾车的男人笑起来,说这是一场好雪,“待会儿走了,谁也不会知道!”
车辙印,脚印,都能被这场大雪盖过去。
他也是这么想,知道自己怕是遇见了坏人,只能缩在车里,尽量不吭声。可片刻后,后头有什么人追上了难行的马车,拼命用手拍打着车厢。
“停下来,停下来!”
帘子掀起来时,他瞧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叶言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像是刚发现便追出来了,这时天寒地冻,村里人都在睡着,也没来得及喊人。少年在这群成年人面前,也没什么反抗的力量,只是与那些拐子说了什么,旋即,他迈开腿,也坐了进来。
“嘘,”他低声道,“我陪你。”
他把人抱进了怀里。外头仍然飘着雪,只有他的胸膛散发着温温的热意。
“——我陪你一起。”
寇冬额头滚烫,像是在发一场高烧,迷迷糊糊之中,似乎听见宋泓的声音在同他说着什么。
他想让人说慢点,因为他此刻一个字也听不清。等他拼命地掀开眼帘,眼前却没有宋泓,也没有阿雪,只有少年抱着他坐在这四角大床上,手一下下拍着他的背。
这里仍是奇诡的马戏团。叶言的双腿处空空荡荡,只有两个晃悠的裤筒。那裤子上如今溅满了星星点点的血,还散发着腥甜的气息。
他的面容上也有一滴干涸的血渍,粘在他冷而白的皮肤上,宛如一颗殷红的痣。
叶言抱着寇冬,神色却极其温柔。
“囡囡乖。”
寇冬听见哗啦啦的响声,低头朝自己腕上看去,才发现是那条金链子。
玉环套在了他的手上。再看时,寇冬意识到了那是什么。
那时小栓子的骨灰做成的环,被少年用来将他锁在了屋子里。
难怪他会有这样的回忆。
“囡囡乖——”
叶言又重复了一遍,将他抱得更紧。
“哥哥这一次,一定会护住你。”
第54章 采生(十六)
马戏团里的西洋钟声忽然响起, 敲击的叮叮当当。门板被人敲响,大头娃娃将偌大的脑袋探入门来,嘴角咧得极开。
“先生, ”他道,“时间到了。”
寇冬心中隐约升起了些不好的预感。他拽住了少年的袖子, 问:“什么时间?”
不及少年回答, 大头娃娃已经咯咯笑了起来。
“当然是演出啊,”他回答, “这么精彩的演出, 先生怎么能不上台呢?”
寇冬没有松手, 只惊疑不定地看着面前人。
“还有演出?”
他看大头娃娃此时的模样,倒像是已经从拐子那里拿回了骨殖。既然如此,他们早已不再受困于这马戏团, 怎么还会有演出?
大头娃娃笑得愈发灿烂。他摩挲着自己的脑壳,殷红的唇咧开来,注视着寇冬。
“既然要走, 怎么能不演出一场告别场呢?”
“——就当是这么多年来,我们给他们的回报了。”
他细瘦伶仃的身子后头, 更多的马戏团成员探出头来, 迫不及待望着。每个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沾染了些红色, 寇冬嗅到铺面而来的血腥气,这味道让他隐约有些不适,心里清楚这些心怀怨念的恶鬼应当是在拐子的房中大开了一回杀戒。
“还有最后一场演出,”叶言将他几丝乱了的头发拨到耳后, 神情隐约含着温存,道, “只剩最后一场——哥哥便能彻底保护你了。”
大头娃娃过来抱起他,将他小心放置于木轮椅上,他转着轮子,要与马戏团成员们一同出去。电光火石之间,寇冬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把把他的袖子拽的更紧。
少年的衣服一紧,没能走开,扭过头望着他。
“囡囡?”
“我不能去吗?”寇冬巴巴地望着眼前人,“最后这一场……我不能去看嘛?”
他心里明镜似的。要是当真被一直锁在这小屋子里,想出去定然是一件难事,有了NPC在这儿看管,宋泓他们纵使想救人,也是难上加难。
他非得找个当口出去。待走出了这房门……剩余事情总比始终待在里面轻松。
少年神情似有些犹豫,手指抚弄着他手上那枚骨灰环,像是舍不得他就此真从这房里踏出去。寇冬瞧着他那表情,当机立断把声音软下来,冲着他低低喊了声:“叶言哥哥……”
这还是他第一次叫出NPC的名字。
叶言的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激动。他将轮椅靠得更前,几乎贴上了床榻,定定看着眼前人。
“囡囡刚刚叫我什么?”
孩子就坐在床铺上,仰头望着他。叶言看见他清透黑亮的瞳孔,眸光澄澈,与当年那扶着房门怯生生看过来的孩子毫无差别。
他的心也不由自主一软。分明已经死了的血肉,为着这一眼,此刻却像是又悉数于这具躯壳之中活了过来。
他自然无法拒绝这样的眼睛。
“那便去吧,”他微微俯身,将面前孩子的手抓的更紧,“——哥哥陪你。”
大头娃娃有些犹豫,看了眼少年,见他像是下定了决心,终究还是把这一句咽了下去。马戏团的成员们扭转过头,嘻嘻笑着走向他们的舞台。
那里如今被一道鲜红的帷幕隔开来,看不见那支起来的、早已经陈旧的木台子。
厅堂里昏暗,在那两边又各挂了一个大红灯笼,红通通的,在地上映下一小片椭圆的深色影子。
叶言带着寇冬,径直坐到帷幕前的第一排,那里如今空荡荡,没半个人影。
身后有谁嘶哑着声音问:“先生,开台吗?”
叶言的手朝着后面微微一挥。后头的看门人手上便用了劲儿,缓缓拉开了那一扇朱门。这一瞬间,鼎沸的人声猛然顺着门缝儿流进屋里,外头的镇民像是等待了许久,迫不及待地涌进来。
“听说今天看表演不要钱,真的假的?”
“走走走,赚大便宜了……”
“今儿咱们也见见世面!”
不过转眼,堂中便已坐的满满当当。有不少镇民还挤着站在座位旁,小孩儿骑上了大人的脖子,高声嚷嚷着看不见。堂中一派喜气洋洋,唯独寇冬坐在第一排,心中却一个劲儿往上冒凉气。
进的人愈是多,他愈发是感觉不好。向左右匆匆梭巡一圈,却并没看见宋泓与阿雪的影子。
他也没看见半个其他乞儿。好像这地方早没了其他玩家,就只剩了他这一个。
叶言之站在他肩上,亦是神情严肃,低声道:“恐怕要出事。”
寇冬知晓少年感觉敏锐,并不敢当着他的面有大动作,只是借着低头的瞬间,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人多的连门也关不上,最终挤了个满满当当。就在这吵嚷的人头发昏的喧闹中,终于有一声锣鼓声重重敲响,惊的在场人都微微一个哆嗦。
旋即,有一面上生了大痦子的小孩笑嘻嘻上前,朝着面前观众一躬身。
“各位老爷太太久等,”他笑道,“咱们这一场演出马上就开始。”
底下有人高声问:“都有什么?不稀奇的话,你们可得赔钱!”
这一句嚷出来,场中观众跟着哄然大笑。报幕的孩子笑得也更深了些,红灯笼的光映在他脸上,让他面颊上也发出了一种奇诡的红光,“这哪儿会呢?”
他微微一弓身子,尾音拖的极长,透出几分令人不寒而栗的寒意来。红光于面上流动,简直像是一滩活着的、流窜着的血。偏偏台下众人群情激动,竟无半人注意台上演员有何不妥。
小孩接着道:“咱们马戏团里,鼠美人花瓶美人蛇美人熊人……保准,都是您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东西。”
“哪怕是往前看几千年,往后看几千年,您也再见不着这样的稀奇了。千奇百怪,您只需要张大您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