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故事(10)
朋友?言祁没想过。
想的时候一直皱着眉头。
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有朋友的,他不知道。在福利院的时候面对着一群吵吵闹闹的孩子他只觉得烦,从没想过要交什么同龄朋友。朋友这种东西对他来说是个大麻烦,它会变成你存在过的痕迹。言祁不想在这里留下痕迹,哪怕他在这里上过学,他也还是想离开这里。
苏瑾是个好妈妈,言祁很喜欢她,但这些年她过得并不好,因为周昊。
言祁想带她走。
迟迟没走的原因,是因为舍不得偶尔还能见到的周洛。
言祁从没细想过,对于能见到周洛的这份期待已经远远超过了他对苏瑾的依赖。
第七章
周洛坐在周勋的办公室里和他大眼对小眼干瞪着。
周勋是那个小眼。
瞪了能有两杯茶的功夫,周洛觉得眼睛酸胀的不行,才揉揉眼睛想要继续瞪着。
“你别瞪我了。”周勋摆摆手,顺势拿起桌上的座机,摁了一个内线。
不一会儿,地板发出一阵哒哒哒哒的高跟鞋音,周洛才把目光从周勋脸上扒下来,放到门口。
黑长直,制服,高个头儿,穿上高跟鞋后目测比周勋还高。
周洛盯着女人手上一后摞文件,把脑门往桌子上一砸。
“要撞撞墙去。”周勋淡定的拿起白瓷杯喝了口茶:“这桌子虽说是木头的,但用不着你盘。”
“周社长,您要的文件我给您放哪儿?”女人甜美的声音在周洛耳边响起,周洛瞪完周勋又瞪着女高个儿。
屋内开启静音模式。
“周社长?”女人叫了他一声。
“叫你呢。”周勋又喝了一口茶。
周洛猛地回过头:“叔,这玩笑开不得,你让我当社长?”
“很意外吗?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坐在这个位子上一年多了。”周勋笑了笑,眼角挂着几条不明显的鱼尾纹。
“我……”周洛的脑子没跟上嘴,一句话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憋得他难受。
“这个出版社本来也有你父亲的投资。我给你三个月的时间把出版社上上下下的部门人员都了解清楚,我会让谈莹莹带着你,她的业务能力非常强。”周勋缓慢的从座位里站起身,边伸懒腰边嘱咐道。
周洛还在缓神,他有点晕,还有点飘。
“现在的市场是年轻人的天下,我们老一辈的该退伍啦。”周勋在周洛的肩上捏了捏。
周洛几不可闻的闭眼叹气。
谈莹莹没闹明白这叔侄俩正在上演什么戏码,只觉得新上任的社长特别帅,这让她对上班又重新燃起了热忱:“社长,资……”
“叫我周洛就行,你放桌上吧。”周洛继续叹气,感觉周勋的手像是几公斤重的铅球,压的自己难受。
“那行社长,有事儿您在叫我。”谈莹莹又一阵哒哒哒哒的离开了。
“我也走了。”周勋拿起桌上的车钥匙:“大奔我留给你开。”
“你去哪儿?”周洛问。
“滑冰。”周勋笑了笑,突然想到了什么,站住脚回身对他说:“你好久没来俱乐部了,有空过去的时候可以带着言祁一起。”
周洛沉重的心情因为这句话得到了一点缓解,但随即又开始哀声哉道,整个人都变得闷闷的。
“事情就是这样。”周洛拿着电话没精打采的趴在桌子上。
“操,听你这一通牢骚我又没钓着妞。”程野把鼠标往电脑桌上一砸。
程野是周洛为数不多走心的兄弟,无论有什么事他都会第一时间告诉程野。
周洛一听他的声音就想笑:“这次又是什么游戏让你们几个试玩儿?”
“别提了,我爸公司开发的几个破游戏还号称什么拯救公司存亡的法宝,太没劲了。”程野叼着薯片:“我有预感,我爸公司要破产。”
“那你不赶紧当两天老总过过瘾?”周洛继续笑着说。
程野把腿放到电脑桌上:“我是傻逼吗?我……”
“你是。”
“操!”程野大嚷道:“公司要破产也得破在我爸手里,破我手里毁我名声,况且我对技术性的活儿不敢兴趣,也就能说说每个游戏的利弊和给队友一些战略性的建议。”
“说到点儿上了。”周洛对着空气一扬手:“我刚好看到一份项目策划,是发行部在去年年会上提的建议,想创新一下,做一个关于游戏的杂志期刊。”
程野眼神一亮:“我操,爸爸!”
“哎!”周洛笑眯了眼:“你不是在国外一直跟我吵吵说你不想接你们家的烂摊子,想自己单干吗?虽然我叔的出版社不怎么有名……”
程野激动的说:“那不重要,重要的是能给我一个契机从零开始,无论做的好与坏都是我一个人的成果,爸爸!”
“哎哎哎!”周洛笑道:“明天过来看看你的办公室吧。”
程野把薯片咬的咔嚓直响:“好的爸爸!”
言祁发现苏瑾卧室里的阳台上爬满铁锈的栏杆有些松动,她总在阳台上晾衣服,不去管会很危险。
屋子后面有个方形水池,跟儿童泳池那么大,常年没人打理,池水的颜色又黄又绿,黄色是油,绿色是苔,阳光一照还泛着脏兮兮的光。
以前姥爷住在这里的时候,养过一池的荷叶鱼,苏瑾说就是现在很多爱上网的人嘴里说的那种锦鲤,又红又大,有些还是金色的。
姥爷去世后,锦鲤就翻了白肚皮。
“妈,你小心点别碰到栏杆,我去打电话让物业来修一下。”言祁拧干盆里的校服,在领口处套好衣架。
“不用,我注意一下就是了。”苏瑾刚想笑,突然皱了下眉。
言祁假装自己没看见,却没忍住偷偷握紧了拳头。
昨晚周昊接近凌晨才回家,一到家就开始耍酒疯,冲着言祁就是一通打,苏瑾挡在言祁面前拳头都落在了她身上,最重的那拳现在正体现在苏瑾的嘴角,淤青里团着黑,一笑就会痛。
要不是言祁拼命把周昊锁在苏瑾房门外,他们俩身上的伤远不止如此。
苏瑾整晚都抱着言祁哭,言祁依然是一副不会安慰人的模样,拍了两下她的背觉得没什么用就不拍了,直愣愣的被苏瑾扭成一个别扭的姿势就这么抱着挺了一宿。
以前言祁没有真的下定决心要带苏瑾走,但经过昨晚和最近几天上学路上听到邻里议论的流言蜚语,他开始动心思了。
只是他不能确定苏瑾舍不舍得这套姥爷留下来的房子。
“妈。”言祁叫了一声。
苏瑾急忙“哎”了一声回应,言祁知道苏瑾非常喜欢自己叫她妈妈,每次叫她都是带着笑的。
“咱们逃吧。”言祁说。
苏瑾停下了正用手扯衣服的动作。
言祁踮起脚尖用右手拇指轻抚苏瑾的伤口,眼神里透出一股狠劲儿:“他可以打我,但是不能侮辱你。”
苏瑾知道言祁说的侮辱二字是什么意思。
她不是没听到过那些流言,说周昊在外面拈花惹草遍地播种,为的是谁能怀上他的种他就跟苏瑾离婚娶谁过门。苏瑾知道这是早晚的事,只不过可悲的是她并没有埋怨周昊,而是在怨自己不争气的肚子。
“没事,我不觉得那是侮辱。”苏瑾费力的扯了下嘴角。
言祁紧蹙眉头盯着她一动不动。
“言祁,你不能没有爸爸。”苏瑾很温柔的对他说。
“妈,你别活在自己的幻想里了。”言祁把她拽到床边示意她坐下:“领养我也好,维持着名存实亡的家也好,你真的不累吗?”
苏瑾没说话,只是惊讶的把眼睛睁得特别大,言祁担心她会不会把眼珠子给瞪出来。
言祁能说出这样的话,苏瑾非常吃惊,实在有些没想到。
“你不累我都累。”言祁跪在她面前给她捏着腿:“我不想让你受苦。”
“你说……什……”苏瑾的声音打着颤就从嗓子里滚出来了。
“每个孩子都不希望自己的母亲受苦。”言祁叹了口气。
“有你这话就够了。”苏瑾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欣慰的任由眼睛开始泛红。
言祁没再多说什么,他最怕听到的就是这句。他不明白为什么有的人能靠着只言片语而力大无穷的和现实对抗一辈子。
“你会一直照顾我吗?”言祁问。
“会,一定会。”苏瑾把他抱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