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海(5)

我一拍脑门,怎么把这事给忘了,想着把海螺递给他,“被人抢走的时候磕碎了角。”

苍洋把手指往海螺里捅了下,“给它刮刮耳朵。”我被逗笑了,然后他就张口,用很温柔的语气,“我爱你,苍洋爱于海,苍洋很爱于海…”

“好了!你得说多少遍?”我把海螺夺过来,他却把我拽过去,我们之间的距离从两臂长贴合到一指宽,“苍洋?你在做什么?”我把行李丢到地上,躲开他的怀抱,苍洋的力气很大,恍惚间我觉得自己是被他捕捉上岸的鱼。

柔软且温热的触感印在唇上,然后在我没反应过来的瞬间,他往后退了一步,“你…你要记得爱我。”

我抚摸着唇上留下的余温,提起行李在最后一声警示铃响起的时候,夺门而入,看着苍洋在车外有些失神的模样,我也不在乎行李有没有磕到别的乘客,趴在窗沿。

“我会记得!”随着我的叫声,他抬眼的瞬间带着惯有的笑容,对着我挥了挥手,我看着他黝黑的面孔,就那双眼睛格外夺目。

很长的一段时间,我没有再回到村里。

因为要备战高考,为了能够实现苍洋的梦想,我要考上最好的师范…成为一名教师。

期间我们用电话联系,他总是告诉我今天赚了多少钱,‘你缺不缺钱,要不我给你寄点?’把自己活得像是我的父亲。

每到节假日,我都回去,我们睡在一张床上,漂在一条船上…

等我再回到村里的时候,已经是位教师,攒紧兜里的绒布盒子。

——今天很重要……

“苍洋!”擦了擦一头的汗,我在小平房外面等着,已经叫了好几声了,却没有人回应,苍洋发的消息说是要出海,是还没回来吗?

于是我又跑去海边,“李伯!见到苍洋了吗?!”我隔着大老远就喊过去。

“出海了,还没回来啊!”李伯吹了口水烟,咕噜咕噜的,“你看这天都要下雨了,哎呀…叫他不要去不要去,非说什么你要回来,赶最后一单多赚点。”

我心下一惊,

——出海!

李伯的话音才落,豆大的雨滴就带着万里高空的寒意砸在我脸颊上,如万针入骨。

“不…”

我想起来了,今天就像当年他父亲遇难时一样,天和海面挤压在一起,几乎把五脏六腑都挤压出来。

“为什么让他出去!你知道今天不适合出海!你为什么要他出去?!”我一脚掀翻李伯,揪着他的领口,“你为什么…他…”

那年求得签,他没有告诉我答案。

涨潮的速度迅猛,我多希望会有一艘船,被这样的大浪卷回来,怎样都好…

“苍洋。”

刻在汪洋里的爱语,这时候大海没了感情,它管你死活?只在乎它自己的开心。

我踩着砂砾,鼻息里全是海水的咸腥,沙滩上被卷来了很多。

纠缠的海草,濒死的鱼,海螺,贝壳……

没有苍洋。

我转身去了庙里,没有理会庙公的阻拦,我砸了那尊神像。

“为什么?!”

“是老子给你的香火钱不够?!”

“是苍洋做了什么?!”

“你不配当神!一个人你都保不住!”

“操!”

那罐香炉被丢进窗外,从悬崖边反弹了一下,直直掉进海里,估计会被浪拍碎在礁石上。

第十章 活过

教师的工作,我辞了。

因为上着课就会记起苍洋的声音,然后在讲台上痛哭。

我喝酒,喝到胃出血,谁也不知道我发生了什么。

我爸坐在我身边,而我眼前却是一片惨白,手背上输着营养液。

“你好歹告诉爸,发生了什么。”

他泪眼婆娑,我心如死灰,他把海螺递交给我,我哆嗦着手去捧它,凑近耳边,“没声音了…没了……”

我记不起苍洋的声音,我最害怕的一件事发生了。

只要想起苍洋,我就心口发疼,医生说我是病了。

“我知道!滚啊!不要碰我!”

我把海螺砸了,就在墙上炸开,就是那一瞬间,我从迸射开的碎片里看到了苍洋的面孔,心痛一直传递到胃,胃里翻江倒海,趴在床边止不住干呕。

我爸把一张纸条递给我。

“海螺里…塞着的。”

“不看啊!滚!让我去死!”

我爸给了我一巴掌,黄胆汁挂在我嘴边还没擦干净,鼻血又淌了出来。

“看啊!”那个男人,一头白发,哭得比我还凶。

我接过那张纸条,任由鼻血滴在床单上。

【于海,

我想说爱你。

那天我做的梦,不好意思开口。

我不给别人碰我的背…但你可以。

你好好读书,然后做自己想做的。

苍洋爱于海。】

鼻血砸在纸条上,还没来得及擦掉,眼泪又砸了下去,把血迹稀释成粉色。

脑子里突然有了声音,所有关于苍洋的记忆如海浪撞击在我的记忆里。

从童时青稚的‘苍洋爱于海’,一直到上了火车时带着嘶哑的吼叫,还有海螺里的浪声,交织着在耳边回荡。

那一天之后,我努力进食。

入口想吐,但我还是咽了回去。

我爸给我安排了心理医生,是个很温柔的女人,我看着她就会让我想到我的母亲,算是弥补了我缺失多年的母爱。

“你把自己想说的,写在本子里。”

我听她的,

把我和苍洋的故事写进本子里,本子写不下了,写在电脑里,写不完的……全在脑子里。

我入睡前,眼前浮现着苍洋的笑脸,耳边响起他的声音。

当我把最后一个字写在文章上,有人找到我。

他说想把这文章拍成电影,我说:“能赚多少钱?”

那人愣了一下,“很多。”

“好。”

于海这个名字,被铭刻在电影史上。

那年我四十岁,我在我的笔下为苍洋续写了数年的生命,有人找我继续写。

可这不是我的初衷,我不写了。

苍洋的生命就停在了二十五岁那一年。

他们邀请了编剧参加聚会,就在那艘游艇上,我从游艇的方向似乎能看到当年我和苍洋一起居住的小屋,那片海域,他的母亲已经寻不到去处。

苍洋,甚至找不到他在哪。

“苍洋爱于海。”

我猛然回头,我寻找声音的来源,结果是身边的一个年轻女孩在看手机里的视频。

当年选角的时候,我为了找到一个相似的声音花了两年。

淡然一笑。

“苍洋爱于海!”这一声不是我的错觉,似乎是从海底传来。

我趴在栏杆那里,游艇掀起了水花,惊扰了浅层的游鱼。

我的倒影成了虚影,眼前似乎多了一张面孔,对着我柔和一笑,笑的满含爱意。

拿起身边的餐刀。

我感受到了肺几乎炸裂的疼痛,还有脖子被自己划开的伤口被盐水浸泡的刺痛。

张口,“于海也爱苍洋。”

“我也是…”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完。

感谢各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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