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听晏怀清的话,晏向禹很替儿子高兴,他向来开明,明面上虽然爱笑闹晏怀清,却委实是一个称职又有趣的父亲,“难得有个玩得来的小朋友,改天带回家里做客,老爸亲自下厨给你们做好吃的”,他从不操心晏怀清的学业,对他交到朋友却极上心。
晏怀清拿着手机滴滴答答地回复消息,心情极好地回话,“谢谢老爸”,抬头见晏向禹皱着眉按住肋骨处,起身挪坐到他身边,“怎么了,不舒服吗?”
明天就要高考,晏向禹不想在这个时候影响儿子考试,摆手示意无碍,“没事,有点酸疼而已,不常这样。”
见晏怀清担忧的神色松快地抬手在他肩膀揉按,晏怀清怕痒,每回被这么弄总很容易分神,“明天要不要我送你过去,顺道给打个气!”
晏怀清缩肩笑着躲开,“不了,你还是在家里休息吧,我都多大个人了,等我考完,周末陪你去趟医院看看。”
晏向禹挥手示意你可以退下了,还不忘打趣,“知道啦,管家公,快去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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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前的备战期激烈得磨人,等到真正进入考场,晏怀清心里却异常轻松,对他而言,前期的打磨已经足够,这场考试除了结果的影响,其实和以往的考试没有区别,因为他对每一场考试所持态度同样认真,待到正式结束时,他满心只想着总算可以过一段舒坦日子。
开机之后先给晏向禹发消息报备,又往一中的方向去,明明考试的是他,岑寻却比他还紧张,晏怀清觉得好笑,又觉得很暖,距离中考还有一周时间,这会儿岑寻应该还在学校等着他过去,等到了初中部的时候果见岑寻在老地方看着书等他,晏怀清招他过去,拉着人往操场的方向去,那儿风大一些,正好醒醒神。
“怎么样?”晏怀清看着岑寻焦急的神色,轻轻揉着他的发顶安抚,“感觉良好,应该没什么问题,这样可以放心了吗?”
岑寻一直在等着他考完,除了紧着晏怀清的考试情况,更要紧的是他有话要跟晏怀清坦白,高考一旦结束,晏怀清就要离开A市去其他地方求学,他舍不得,但是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话,他紧张得手心冒汗。
今天晏怀清过来的时间比以往要早一些,平叔进学校接他的时间快到了,他再不说怕是没机会了,小鹿在心口撞得凶猛,他等了这么些天,累积起来的踌躇都没有此刻来得沸腾,手握成拳,指节在掌心中掐出痛意,逼着自己找回点勇气,清了清嗓,岑寻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哥哥,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晏怀清看着岑寻的状态觉得不对劲,温和地轻声笑,“你说。”
岑寻抿着唇咬了一下,在乱颤的心跳声中续话,“我可能真的是同性恋。”
晏怀清没想到竟是这事儿,缓和着语气,像怕吓坏了坦诚的兔子,“我不是告诉过你,我不在意这些吗?没关系,我……”
岑寻没等他说完,在咚咚作响的动静里感觉心脏都要坏掉,“我喜欢你!”
终于说出口之后他似乎整个人都放松下来,飞快地环视一圈确认周围人已经完全走完,凑上前去的瞬间带着一股豁出去的坦荡。
他喜欢晏怀清,这个人是他在冷清岁月里的暖源,也是他在寂寥荒原里的绿意,他明明紧张得指甲都深陷入掌心,却不甘心就此揭过,哪怕被拒绝,被推开,他也想告诉晏怀清,哥哥,我喜欢你。
晏怀清有瞬间的错愕,岑寻凑近的速度放得缓慢,似乎是在给他推开的时间,可岑寻凑上来的姿态虔诚得仿佛在亲吻神明,让晏怀清触动得失神,竟忘了动作,他甚至还恍着神用目光去描绘岑寻此刻的模样。
微风拂过吹散了岑寻额前的碎发,他那双平日蒙了雾一样的眼睛此刻渗出晏怀清最喜欢的清澈微光,又长又密的眼睫颤动着像蝴蝶的翅膀,本就白皙干净的脸颊稍染上绯红,他眼眸中甚至丢掉了慌乱,只盛着晏怀清的模样,天真又纯粹,唇上传来的触感温软,还带着细颤,晏怀清甚至没能想明白自己为甚么没有及时伸手推开。
直到岑寻湿漉着眼,抿着唇退开,晏怀清才总算找回清明,他想皱眉,又怕伤害到岑寻,只能逼自己冷静,在一片空白的无措中开口,“岑寻,我……我一直把你当弟弟。”
他有点苦恼地挠着后脑勺,竟有点琢磨不透该怎么说才合适,但现在不说点什么又太尴尬,斟酌着挑了个妥帖的说法,“我不介意你喜欢同性,但哥哥喜欢的是女孩子。”
他试图用哥哥的名义去剔除这种关系发展的可能性,却也委婉地表示如果你愿意,我会一直做你的哥哥。
两人都在慌乱中挣扎,谁都没有留意到来接人的平叔神色复杂地僵立在原地。
第10章 怪物
挥刀预警!!
岑寻满脑袋浆糊回到家,耳蜗里全是嗡嗡的声响,他知道晏怀清不想伤害自己,明明已经做了这么久的心里准备,晏怀清的婉拒也并无不妥,但他脑海中仍是空荡荡,岑寻才将将体会到喜欢一个人的甜蜜滋味和负担,却已经要学着直面或许永远都求而不得的绝望。
不论先前如何克制,到底只是个懵懂的孩子,身边没有人教过他该怎么办,他那人前光鲜亮丽的父亲心里只有美色和权力,性情孤高的母亲已经忘了该如何对孩子嘘寒问暖,身为父母,他们连自己的感情都处理得一团乱麻,更别提引导孩子去找正确的方向。
还好隔日就是周末,岑寻特意选在这个时候也是想给自己缓和情绪的时间,没成想岑航竟在周六半夜赶回来了,平叔好心办坏事,自从周五见到岑寻跟晏怀清接吻的场景踌躇了一夜,终于还是没忍住给岑航去了消息。
岑航平日里对岑寻不闻不问,除了定期转账进孩子的银行卡里,连他在学校挨打的事情都不知道,平叔原本是盘算着这是岑家的家务事,喜欢同性一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同岑航交待清楚总是没错的。
岑航是军伍出身,之后又混迹于政界,虽则在外灯红酒绿,又喜好在销魂窟里来回,却委实是个直得不能再直的男人,即便久经欢场,也见过不少桃腮粉面,清秀可人的少年窝在政界精英怀中轻笑讨巧,他对此见怪不怪,可放到自己儿子身上这种问题就显得尤其严峻,他连跟慕宛离婚一事都拖了一年多,万万没想到在紧要关头岔子居然出在岑寻身上。
让平叔上楼叫人的间隙,岑航也不顾已是半夜,拨通了慕宛的电话,他现在急火攻心,根本没心思去想后果,慕宛正巧出完差,在后座疲惫地缓冲,她连续熬了几个大夜才把手头的事情处理完,连手机都一直处于静音状态,正困顿着察觉到手机振动,也没看清楚名字就接起来,岑航连寒暄也省了,“你儿子是同性恋,你知道吗?”
慕宛当即皱眉,她也不知道自己当初怎么就瞎了眼会看上岑航这么个表里不一的混蛋,在外谈笑风生,回到家中永远直言不讳,“岑航,你不要说得好像儿子是我一个人生的一样行吗?你知道我最讨厌你这样。”
“你听清楚重点,我说你儿子是个同性恋”,岑航语气奇差,他气上心头,想不明白自己的儿子怎么会是个同性恋。
慕宛被激出脾气,毫不留情地回呛,他们吵架总能上脸,每回都要争得面红耳赤,她知道岑航的死穴,掐得很精准,“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小寻喜欢同性又有什么问题,你着急忙慌给我打电话,不过是怕影响你几个月后的选举,别端出一副爱子心切的架子,我不是你那些会说好听话的小情人。”
岑寻下楼的时候就听到久违的争吵声,只不过这次是岑航一人对着电话唱独角戏,两人在电话里吵得不可开交,岑寻在激昂的只言片语中捕捉到信息,知道岑航是回来责问性取向的事,平叔下楼之后就满脸忧色,没想到情况会爆发成这样。
载着慕宛的司机是刚交接不久的新人,被慕宛反常的状态和激烈的争吵惊得哆嗦,一直小心地盯着后视镜,怕一不留神被战火波及,没有留意到不远处疾驰而来的货车。
岑航此时全然没有稳重模样,慕宛的讽刺就像笃笃作响的高跟鞋,在他的神经线上来回踩踏,他这么爱面子的一个人,却总在慕宛面前急头白脸,分寸全无,冲着听筒大吼一声,“你跟你儿子一样,都是怪物”,在下一把刀挥来之前急不可耐地挂断电话,不给慕宛再有出口伤人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