苑川高中(115)
李凑的肩膀因重力越塌越下,孟舒良在对面看了眼晏温翊,又看了看他,礼貌问道:“你朋友需要帮忙么?”
“不、不用了……”李凑窘迫地放下筷子,扶起晏温翊磕在肩上的脑袋,小声说:“快起来,喂!晏温翊……你的头真的好重……”
“不好意思。”晏温翊说话都有点晕晕乎乎,李家的三叔六婆见他是李凑的朋友,为了那么点心思,个个自来熟地和他敬酒,李凑根本不愿搭理他们,又无奈这群长辈是人精,专盯着他纠缠不清,又盯上了他的朋友。
晏温翊耐着性子陪喝了许多,洪吴村的酒烫得像火,灼得他喉间发烫,胃里生疼。
男生勉力撑起身,脸色难看。
李凑面露尴尬,村中的酒味道都偏重,他是小辈不好做主,在家里也说不上什么话,晏温翊继续吃也不是,离席也不好,李凑小声地道歉:“对不起,我没注意这方面,要不你就先别吃了,我去给你拿点水?”
晏温翊没应,依旧拉着脸,兀自夹着糖糕搭着鱼汤喝,有事没事地凑在李凑耳边哼两声,李凑自知理亏,也不好意思和孟舒良继续叙旧,便和晏温翊地咬耳朵。
孟舒良端着杯子,看着对面亲昵而不自知,旁若无人的两位少年人,不咸不淡地啜饮一口。
晏温翊抿了口饮料,借着微熏的酒意,无声无息睨了他一眼。
一场大葬大张旗鼓动腾许久,总算尘埃落定,李家陆续送走远道而来的亲朋好友,邻里乡亲,兜兜转转,目光又聚焦在了李老太留下的财产上面。
偌大一个宅院,原本活络的氛围直降冰点。
李凑终于空下来处理这个问题,已是将近一周后。
——但他没想到会在这里谈事。
“你晚上还吃吗?”李凑问。
“吃啊,这一顿是这一顿的。”晏温翊含糊不清地说,“晚餐是晚餐嘛。”
李凑看晏温翊一筷子菜一扒饭狼吞虎咽,他实在憋不住想笑,又感到有些抱歉。
晏温翊陪他回家一趟当真是少爷下凡受苦,李家老宅虽大,年久失修,常年发潮,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儿,电路老化,时不时就跳闸断电。
炎夏酷暑,空调开了半夜突然没了,晏温翊常常汗流浃背地从梦中惊醒,他困得要死,又热得睡不着,就搬个椅子坐在廊角风口打瞌睡,这乡野小地,村口林中蚊虫又多……
晏温翊夜里睡不好,平日里也吃得少,洪吴村口味重,饭菜不是酸就是咸,他根本吃不了多少。
那日丧礼宴后,晏温翊大半夜疼得睡不着跑来砰砰敲李凑的门,李凑迷蒙蒙开门,见他疼得快站不住了立马就醒了,吓得三魂去了七魄,还是晏温翊白着脸示意,他才反应过来要去看医生。
李凑又去敲孟舒良的房门借车,镇上医生见他是喝酒喝急了,急性肠胃炎。晏温翊没少遭罪,疼了好一阵子。
李凑心中歉疚,不过晏温翊什么都没说,除了那天晚上,他表现得与往常无二,也从不抱怨。
他照例睡觉吃饭开玩笑,晏温翊吃饭不和李凑一起,李凑吃完饭出门的时候,脑袋上总是一疼——
晏温翊坐在对面的房檐上,晃荡着腿,笑着看向他,手心的薄荷糖被揉得响亮。
李凑不知道他是怎么蹿上去的。他总是忘记这人还是个病人。
好像被当成病人、更需要照顾反倒是李凑。
二人和孟舒良在镇上的一个茶馆里,宁萍镇还很原始,镇上没什么行政酒店,高档餐厅,连个像样谈事情的地方也少见,李凑挑了半天才选中一处还算干净齐整的地方。
包间很小,服务也多有纰漏。李凑说要带晏温翊吃一顿,一直拖到现在,无奈还选了个这么个地方。
少年身上套着村口大爷穿的汗衫,身穿大裤衩,脚踩人字拖,他架着腿,抱着盆样大的碗吃得正香,一边说:“这个……豆腐不错啊,有点甜。”
李凑昨夜才见过他这幅模样坐在廊口吃西瓜,这会接受得很快,他拿掉晏温翊手边的甜酒,看了看酒瓶,迟疑了会还是低声道:“医生说你不能喝酒……你少吃点。”
晏温翊耸耸肩。
李凑在他身边坐下,向对面的男人点了点头,“孟哥哥。”
孟哥哥。叫得可真亲热。
晏温翊没什么表情地咀嚼,心想我和陈濯认识这么多年也没这么喊过,你俩感情真是好。
孟家和李家是世交,李凑和家里不亲,和孟舒良的感情倒是很好。
孟舒亮举起茶杯浅饮,他观察这两个年轻人有一会了,这才放下手中杯盏,对李凑轻轻笑笑,说:“你们关系很好啊。”
“是啊。”李凑还没说话,晏温翊轻轻笑了笑:“不然呢?我们感情本来就很好。”他的筷子敲在碗沿,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