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驯(257)
周达非在院子里转了一圈,见到了不少从前没有的新品种和新花盆。
裴延走到廊下,站在比地面高出一两个台阶的地方注视着周达非,显得很沉静。
“你现在还养花吗?”过了会儿,裴延问。
“养花?”周达非正蹲在院子里,细细端详一个大花盆上的图案。他从厚棉袄里伸出指头,却被瓷质的边沿冰得一缩,“嘶!”
“能养自己就不错了。”周达非重新把手揣进棉袄,站起来冲裴延不轻不重地喊了声,“你的纪念品呢?”
裴延冲屋内抬了下下巴,声音在夜色中显得很沉,“在我书房。”
周达非眯了眯眼,他的神情在月光的遮掩下有些许的模糊,“不会是诓我吧。”
“怎么可能。”裴延淡淡地笑了,“外面冷,进来吧。”
屋内的暖气倒是充足。周达非刚进门没两步就脱去了棉袄拿在手上。
“给我吧,”裴延下意识想接过棉袄挂上衣架,却在伸出手后意识到哪里不对,“我,”
周达非正走到楼梯口,他一愣,旋即笑了。他把棉袄抱得紧了点儿,眉宇间似乎没有被触怒的痕迹,反倒是有一种看戏的恶趣味。
“你想什么呢,”周达非走到裴延面前,口齿带着戏谑的含混不清,“我拿完纪念品就走。”
裴延被戳穿了心思也不恼羞成怒。他云淡风轻地一笑,“现在已经很晚了,回市区的地铁怕是没了。”
“那我可以打,”周达非习惯性反驳。
“打车很贵。”裴延立刻堵住周达非的话头,“宾馆更贵。”
“据我所知,周导的经济状况貌似不是很宽裕吧。”
“.........”
周达非决定略过这个话题,径直上了楼梯。
三楼。
奥涅金的纪念品被放在书房的桌子上,就在那盆吊兰的旁边,是用纸袋装好的。
周达非先是扫了那吊兰一眼,而后才拿起轻飘飘的纸袋,低头看见里面整齐摆放着的场刊、海报和明信片。场刊倾斜的角度恰好露出封面黑底上印着的一个银色背影,正是奥涅金。
“你真是在现场买的?”周达非感到不太真实,“怎么不寄给我。”
“嗯。”裴延靠在书桌旁。他点了下头,忽视了周达非的第二个问题,“是在中场休息的时候,我知道你应该不会来了。”
“奥涅金的话剧...”周达非也没深究。他抬起头,灯光在他眸子里折射出一抹微颤的亮色,“现场感觉怎么样?”
“很好。”裴延迎着周达非的目光,“当我知道你是因为在外地拍戏才错过它的时候,我真的意识到你为你的工作付出了太多、太多。”
周达非有一瞬间的晃神。
“你今天晚上说话真的有点像赵无眠。”
“.........”
周达非又低头扫了眼场刊上的奥涅金,“你知道我为什么留着赵无眠送的那张票吗?”
裴延隐约能猜到点儿,却没有应声。
“那天晚上,我原本是要跟他一起去看奥涅金的。可是,”周达非顿了片刻后笑了,“某个操蛋的导演培训班开课前空降‘大佬’导致开班时间提前。”
“.........”
“说句实话,我那晚到了宾馆才知道所谓的大佬是...”周达非笑容一收,“你。”
“.........”
“我当时差点被这货不对板的培训班气死,满腔都是错过奥涅金的悔恨,所以才一个人跑到平台吹冷风。”
“货不对板?”裴延不太满意地挑了下眉,“你对我的行业地位有什么意见吗?”
“行业地位?对我来说,这是个很有门槛的词。”周达非放下奥涅金的纸袋,“在我看到《左流》之前,严格意义上你在我心里是没有电影地位的。”
“你是得过金翎奖,但我一直认为:因为奖项被人记住的人终究会被遗忘。”
裴延静静地听着,这次却没有反驳。
“赵无眠送的那场奥涅金...”裴延不知不觉离周达非近了几分,他的面庞近在咫尺,“你是因为没看才一直留作纪念吗?”
“确切的说,”周达非神色微动,嗓音有点哑,不知是不是吹了风,“留下它是为了时刻提醒我为了梦想牺牲过什么。”
裴延想起周达非这两年来头破血流的打拼,想起他位于小巷交错里的老破小住处,想起他繁重艰辛的工作和对于裴延来说少得可怜的薪酬...周达非想要的一直都很简单,他要梦想,他要独立和自由。
这万千思绪在裴延的脑海里呈无限种可能的发散和组合,到最后落成一句:他们尊重我是因为你,不尊重我也是因为你。
裴延没有亲眼见过这种场合,但他可以想象。
裴延痛苦地闭上了眼,心疼让他的克制难以为继。再睁眼时,裴延指尖微颤,轻轻地靠近周达非的脸颊。